那双眼睛,那双邪异的红色眼眸,有著穿透人心的力量。
路明非和她对视著,眼底的平静湖泊没有掀起任何波涛。他直言道:“这几乎意味著放弃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舒適的生活圈、自己的私人空间、每天留存的小习惯当然这些都可以选择保留,但那样就不是什么换一种生活了。换一种生活,有时候意味著要把自己从內而外的改变一次,
这真的很难。”
“很难吗?”诺诺反问道,“无非是换一种行事风格,你依旧是你,这一点不会变。”
“打住。”路明非抬手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没兴趣和你聊『细胞被完全替换之后的自己还是不是自己这样的哲学问题,抱歉。”
路明非顿了顿,又指向自己:“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吧。住著超大別墅,享受著普通人难以想像的各种东西,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辈子都可以就这么窝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干,反正有人养我,
但是。
“但是一一呵。”诺诺在路明非沉默之际,接上了他没说完的话,“在故事里出现“但是”这两字,往往意味著接下来会有些非比寻常的展开了。”
“我没有在和你讲故事。”路明非摇著头,继续说道,“我想说,这都是额外的东西,我对这一切都感到—不真实。或许你很难相信,在半年之前,我还和自己的堂弟挤在同一个小房间里,
睡著硬板床,每天晚上都会被床板得生疼。”
诺诺不置可否,她捻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单手撑著脸颊蛮无聊赖的咀嚼著。
她当然知道路明非在半年前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但是,路明非不知道她知道,所以她就不能表现出自己是知情者这一事实。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因素她也很好奇路明非自己是如何看待那段过去的,又是如何来拿过去和现在对比的,这是她触及不到的地方。
再怎么深入的侧写,终究抵不过当事人自己的感受。
“我並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多好,儘管我知道以前的確有些糟糕”路明非眯了眯眼睛,默默注视著杯壁上自己面容的倒影,“说出来的东西都是经过修饰的东西,大脑里的思绪也不一定就是真实想法,只有心里的感受是真的。”
“事实上,我就是换了一种生活。”路明非缓缓摇著头,“说实话,我本身就不是个適应能力特別强的人。这个过程有些-糟糕,以至於我有一段时间必须得去以前居住过的地方走两圈。”
诺诺抬起视线,暗红色的眼眸里多了几分玩味般的挑畔:“和我说这些真的好吗?除了师生关係以外我们可不熟哦””
“正是因为我们不熟,所以我才能和你说这些。”路明非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如果我对面坐著的是酒德麻衣,或者苏晓墙柳淼淼之类的人,这些话我反而说不出口。”
诺诺“”了一声,声音托著长长的尾巴,她样装闻到了某种怪味一般捂住鼻子,小声道:“听你这么讲,小屁孩你的桃还不错嘛———“”
“桃吗?有意思——”路明非低著头,仔细品味了几番这两个字。
他只能从这两个字里想到那些汗水、疼痛,以及艰辛。
陈墨瞳却用“桃”来形容那些过往,来形容他尽力爭取来的一切路明非並不觉得陈墨瞳狭隘,从事实上讲,他和那几个傢伙的关係貌似一一还可以。
“有意思在哪儿呢?”诺诺又问。
“有意思的点在於一一这些东西都是我换了一种生活之后才拥有的。”路明非说著,又將话题变成了一个球,兴冲冲的拋了回去,“所以你为什么要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你想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哈哈-你得理解我。”诺诺轻笑几声,她將杯子拿起,摩著杯壁的纹,目光凝固在摇晃的液体里,“我对自己现在的角色没有任何不满,也没想著要改变,问你这个问题也只是一一找话题而已。”
“我什么都不缺,哪怕缺了某些东西我也能在意识到之后用点小手段得到它们。换一种生活听上去很有趣,但我並不想过那份癮。”
她將可乐一饮而尽:“你说的还是有一点道理的,我对你又有了另一重的了解,今天就到这里,再见。”
说罢,她放下杯子瀟洒离去。
路明非低声笑了几声,呢喃道:“与其说是解释,其实是说服自己吧?算了,和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