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少奶奶。”伯良满额汗了。
当我和伯良说话时,卓民在那一边院子里踯踯躅躅,不住地在注意我这一边。
“他来窥探我了。”我这样想。
“有话要和你说,请出来庭园里走走吧。”我对筱桥高声地说。
我俩走出庭园里来了。在我腕中的彩英移到筱桥腕中了。我摘了一枝夜合花给筱桥,并且低声地告诉他种种花草的培养法。
我想我俩的态度给丈夫看见,他会怎样地猜疑啊。卓民走进廊檐下,尽看着我俩。我们走向南边,他也跟着走到南廊檐下,我们走向北边,他也跟着到北廊檐下来。我们躲到后院子里去,他便站在书斋的窗口监视着我们。我偷看他的样子,真是可笑,紧闭着嘴唇,额上暴起几道青筋。
他像一瞬间都不放松他的监视,我决意气他一气,故意对筱桥表示种种狎昵的举动,两个人一同在向彩英调笑。
我尽情地把丈夫戏弄了一会后,才回到寝室里来。听见丈夫在我房门首走了几趟,像想进来,但终不敢进来。我上了床后,还听见他很情急般地走上走下的足音。我想这才好笑呢!
“我对他算复了仇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许久。母亲和姐姐都信我和筱桥有很深的交情了。我觉得我的心理真变化得奇怪,以前只恨丈夫的无品行,伤害了自己的尊严,心里气不过;并且自己只站在旁边看,不能说一句话,太没有志气了,给家人看轻,十分难堪。但是,假定我现在有了情人,会使母亲担心,会引起丈夫的嫉妒,于是我又觉得以前所受的伤害像恢复了般的。
母亲常常告诫我:“你和姐姐不同,你是这家的主妇。看你平日很谨慎,我们可以不为你担心。不过太多和年轻的男人接近了,怕人家说闲话呢。”
我不否认,因为我想多叫母亲担担心也好。
“我喜欢怎么样做就怎么样做,有什么不好呢?我本来是一个人的,有时候也免不得要和年轻人发生恋爱哟。”
我对母亲,无论顶撞得如何厉害,她先有弱点,不敢反驳我一言半语。家庭之中有了这样的丑事件,母女姐妹间又这样的参商,哪里还能够欺瞒世间呢。
恰恰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一天晚餐的时候,父亲的脸色比平时欢喜,微笑着摸着长髯,翻去翻转望我们。
“今天有个好消息报告你们,你们猜猜是什么消息?谁猜中了,有奖品给他的。哈哈哈!”
“父亲又得了文虎章吧。”我笑着说。
“要得勋章,也是嘉禾章,怎么是文虎章呢?”姐姐这样说。
“不不不。”父亲像小孩子般地摇头。
“现内阁倒了,父亲又有出路了,是不是?”
姐姐继续说。
“我还出去做官么?不不不。”
“那一定是买的彩票中了彩。”母亲说。
“笑话!你这老婆婆怎么总是说这样的笨话?”父亲笑了。
“××银行的股票涨了价吧。”
“不,不。不是,不是。”
“那一定是存在美国纽约银行的款长了利息。”
“哈哈哈!不是那些关于名利的事。”
父亲这样说着,笑得眼睛没有缝了。他真有说不出来的欢喜。
“柯名鸿快要回国了。下个月底可以到S市。他信里说是为重要的外交事件回国的,只能停留十天工夫的样子,就要赶回德国——不,这次是到日内瓦去。他说这次要带梅筠一同去了。”
“柯有信来了么?”母亲问。
这瞬间,卓民和姐姐以极敏捷的眼色互望了一望。
“这确是个可贺的消息。”
对于父亲的喜悦,我若不和他共鸣一下,他一定要惊怪我的沉默的态度了。
“怎么样?梅筠?”
父亲很得意地向姐姐说,姐姐也微笑了。
“能够这样,我就安心了。”母亲这样说。
今晚上只有父亲一个人欢乐,比平日多喝了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