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一两周后,他们又见到那个古怪的男人。布鲁斯不愿意称呼他为克拉克,也不愿意管他叫超人——他觉得这两个名字不属于他,因此,固执的在心里用古怪的男人代称。
“你们朋友行动力很强,我很喜欢。”古怪的男人说,“他找不到你们,所以打算来找我。可是我很少再出去了,那怎么办呢?摧毁我的社会好了。怎么摧毁我的社会呢?有一个人活着啊。”
“我曾经也去过其他世界,我的朋友曾经也被抓获,我曾经也对此毫无办法。可我从没想过要建立一个宗教,谁给他的想法?难道他以为自己是神吗?”他说,语气略带疑惑,神情分毫未变,“我使用Lord作为前缀,取其领主的含义。他取Lord作为前缀,取其救主的含义。他比我傲慢太多了,可你们仍然陪伴他。”
“……可为什么我的蝙蝠离我而去了,布鲁斯?”他说,“你们是一个人,你能解释吗?难道我还不够好,不够让你信任吗?你斥责我为独裁者、疯神——可我既不是独裁者,也不是疯神。即使是我,也不可能独自一人处理全国事物,我也会把它们分发下去呀,我什么时候独裁过呢?如果我要当一个独裁者,你以为你还能拿到氪石吗?我会把它们用热视线远远蒸发掉的。”
207。
同一时间,大都会边缘。
“到我身边来。”他说,主超人为了表明他来自我们,只愿意让脚底离开地面一厘米,那无法逾越的、如同天堑的一厘米,“他们要剿灭你们了。而来我身边的必不受伤。”
我无需抬头,也能看到缓慢涌来的人群,也能听到兄弟姊妹们的呼吸。我们聚集到他身边,恭顺地低头,等待主超人的旨意。我们是羔羊,他便是牧羊人,我们彼此拥有。
这世界上有两种力量,一种是善良,一种是邪恶。LordSuperman教授我们,要我们恭顺、遵从法律,安静而安宁。他曾下旨,说一切恶的都要剿灭,无论大小,无论缘由。那恶的会腐蚀我们的内心,会让我们的灵魂堕落,会使我们回到曾经受苦受冻的生活。
而LordSuperman如今又说,我们均是自由的子民,我们应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们有尽情爱恨的权利。没有恶,善便无法彰显,正如没有脏污,如何能显出洁净?唯有受苦之时,平常时光才会泛出幸福,而非乏味。他重新身披鲜艳的红与蓝,成为目之所及最明亮的颜色,正如传说中LordSuperman尚未成为Lord之前,他会于人群中欢笑的时刻。
于是我明白了:那白色的主,或被蒙蔽、或深陷错误之中,他抛却了自身的颜色,不再是值得我们跟随的主。唯有身披这红与蓝,生命的红与哀伤的蓝的,才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真正的救主。
主说:“我们去哥谭。”
我们往那流放不义者的、背叛者、恶徒的地狱去。我们要走过刀山、身入火海,我们要受苦以偿还罪孽,因我们未能看破那白的谎言,我们竟恭顺地以他为神。我们被天堂的假象蒙蔽,自愿投身其中,却未能发现镀彩的原是老旧的,美好的原是恶毒的、新鲜的原是腐臭的。
主望着我们,他的腰侧挂着一把剑,他的头戴着金属的环,他身后的披风鲜红,他的盾徽金光熠熠。他站在遍布土灰的室内,如同行走在雕梁画柱的圣堂。
不知为何,他的面容悲哀。
208。
后来人们管那一天叫审判日。
“我们来讲个故事吧。”在审判日当天,他说,“今天、明天,幸运的话,可能永远,我都不必再做这些事了。所以我们来讲个故事吧,他一定不能、也不敢听,但如果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被打倒、战胜、死去,我会死不瞑目的。他需要讲述我、辩驳我、扭曲我,唯独不能理解我。这太可怕了,布鲁斯,莱克斯,千百年后人们只会记得他的理念,驳斥我的。我们之间的这场战争会将人类社会送往何方呢?接下来一百年里,不会再有人敢说要消灭贫困、消灭饥饿、消灭战争、消灭不公,因为他们打倒了我。”
“所以我们来讲个故事吧,”领主超人说,“这会是我留给人类最后的一段话了。我不是发了疯,至少先发疯的不是我。”
“那是一个万圣夜,我去西雅图出差,借住在朋友家里。我们很久没见了,所以喝着酒聊天,熬到很晚。因为是万圣夜,我提前准备了糖果,等邻居家的小孩来要。”
“我很喜欢给孩子们发糖果。我在大都会的公寓太高了,让这种娱乐变得奢靡而罕有机会。可是很快,西雅图下起冻雨,我的朋友告诉我,不要再抱期待了,这种天气不会有人出门的。所以我们煮了醒酒汤,喝完就要去睡了。”
“但正在此时,我们的门被敲响了。外面是一群孩子,衣着不错,在最外面套着或廉价或自制的万圣节服装,都被冻的瑟瑟发抖。他把他们迎了进来,揉揉每一个孩子脸,亲切地叫他们的名字,问‘托米,苏珊,卡特琳,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怎么这么晚还来要糖呢?’那些孩子们,我认不出来,我的朋友却熟稔每张面孔。他们都是住在一个社区的好人家的孩子,现在却要穿着劣质的万圣节服装,在下着冻雨的夜晚出来讨几口糖做晚饭。”
“曾经我不明白,后来我知道了。”领主超人说,“因为饥饿,因为他们没有饭吃,饿的睡不着觉。二十一世纪了,全球粮食产量早已超过所需粮食,为什么还有人挨饿呢?为什么还有孩子挨饿呢?”
209。
哥谭迎来了一批浩浩荡荡的“大军”,他们都是大都会的市民,不知怎地出现在哥谭街道上,簇拥着一个红与蓝的身影。蝙蝠侠透过监控屏幕看到他属于克拉克的面容,那个“克拉克”也回望着监控摄像头,说:“来见我。”
“我知道你在,你瞒不过我。”克拉克说,“你来见我,或者我去见你,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蝙蝠侠去见他了。他和领主超人之间的战斗,已经离开了不死不休的热战阶段,进入冷漠而肃穆的……冷战?布鲁斯不明白,但领主超人无视了哥谭,让这座城市成为美国大地上一块持续流血的伤口,他自然乐得承其好意。
出于绝大多数人意料的,领主蝙蝠侠和领主超人之间的关系,直到现在都还算不错。他们只是无法理解彼此,无法认同彼此,理念与信仰对撞,为彼此烙印下深刻的伤疤。曾经他们也争吵,只是都会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给出一个邀请或约定,重新亲亲热热的站在一起。
如今再也不会了。他从前从不会想类似的问题,因为他的力量渺小,拼尽全力也不过改变一座城市。可克拉克的力量如此庞大,能轻松改变一个世界。他们的视角实际上是不同的,蝙蝠侠曾经从未想过他所想的事情,他以为他们的视角是一样的。他以为超人会永远是克拉克·肯特,一位倔强又可爱的工薪阶层的朋友。
直到他的克拉克成为领主超人,直到太阳永恒高悬于空,为万物赐下等同的光与热。
而不在乎他们是否会被烤干。
210。
“你变得老了。”这是克拉克对蝙蝠侠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是“我要打倒他,你要帮忙。”
“为什么?”蝙蝠说,他仅有的力量团聚在他身边。他们知道人类很难战胜超人,但反抗军不能承担失去蝙蝠侠的代价,他早已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面旗帜,一个象征,那些年轻人遵从他想法的时候从不反驳。他们习惯蝙蝠侠是对的,所以不再思考错误的可能。
“因为我的朋友在他手里。”那个克拉克说,“而我知道在这个世界里,和他为敌只有你。”
“不、不是这个。”蝙蝠侠说,“你也是超人,你大可以直接去找他,和他打一架,或者趁某次我们发动袭击的时候把你的朋友带走。你不用建立宗教,纠集人群,如此浩浩荡荡的宣布你的存在。克拉克,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当然可以杀了他,杀人没那么困难。杀你——也没那么困难。”他大步向前,披风飞舞。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克拉克看起来是那么年轻、坚定、充满希望,和蝙蝠侠的克拉克没有什么不同。克拉克站在布鲁斯面前,好像一个恍惚的梦:“但他建立自己的政权,这里是他的国家,那么他的死亡就不是一次私人行为,具有政治含义。我好奇,假如他暴毙,那么这里的政府会被谁接管?政策将由谁下发?社会将由谁稳定?”
“所以我现在不杀他,我来找你。”克拉克说,“我不可能留下来,我也不希望社会崩溃。这是我和他个人的矛盾,没有人应该遭到波及。”
“宗教,克拉克,你总喜欢用可以回答的问题掩盖那些不能回答的问题。”布鲁斯说,他没有动,双眼望入面前的一泓晴天,“你让他们崇拜你,称呼你为救主。你似乎比我的超人疯狂多了,至少他只是打算建立理想国,而不是让社会倒退回中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