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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2页)

到了今天,大半个人生,谁还能比谁聪明多少?各自都把自己的心摸得一清二楚,各自的棱角也被磨得油光发亮,都是老鬼谁也骗不了谁,更重要的是,谁能拿捏住谁呢?谁又能比谁更懂隐藏呢?

人世间,处处是分寸,处处是边界,处处是底线。但凡僭越,没有时光可倒流,没有岁月可回头。

若是没有汪叔叔来家里走一遭,马燕还不知道汪新做了父亲的徒弟,如今知道了,她说什么也得和父亲讲清楚。

马魁坐在炕沿上,一脸醉意,低着头。马燕不顾母亲劝阻,开诚布公地对马魁说:“爸,汪新是我初中同学,这事您知道吧?”“知道又怎样。”“汪新那人不但聪明,还有正义感。上学的时候,谁欺负我们班女生了,他都会去帮着出气。您去劳改这些年,班里没人跟我说话,都躲我远远的,只有汪新拿我当朋友。”说到这时,马燕的脑海里闪现着那个时候的时光,小小的汪新和小小的她,现在回忆起来,心里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愿望。

马魁皱着眉头说:“行了,行了,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现在给您当徒弟,您可别给人穿小鞋。”“啥叫穿小鞋?我这当师傅的,不能教训徒弟?”“不爱听拉倒。”马燕一赌气,对着父亲甩脸子走人。

马魁觉得好冤枉,忍不住地和王素芳抱屈:“平时跟我没话,可一说起汪新来,噼里啪啦,跟放鞭炮似的,我真不爱听。”“你和闺女分开十年了,你走的时候她才七岁,当然跟你生分了。你得多关心她,多疼她,等处热乎了,就好了。”

“行了,我知道。说来说去,都是这十年给害的,十年……十年呢……”一想到十年,马魁的酒劲就上来了,没完没了,絮絮叨叨。“都醉成这样了,不说了,赶紧睡吧!”王素芳轻声地劝慰着,贴心地帮马魁脱下鞋,扶他上了炕。

“素芳,我一直想不明白,当年,汪永革为啥就不给我作证?他明明就在现场。”“当年他不是说你看错了吗?”

“没有,我没看错,肯定没有看错,绝对没有看错。”对于自己的眼睛,马魁是绝对信任的,他不容有任何质疑,在这件事上,他百分百相信自己。

何况,除此之外,还有马魁天生的敏感与直觉,就算十年之后,还是迷雾一团,他相信,早晚会真相大白。

只是,这个夜晚的事儿,这个夜晚止。夜有长短,人生也是。生活里的下一个希望,不过是一个接一个的短暂烟花。大家始终在寻找,更好地活着的方式。

要说这铁路大院里最爱扮俏的,非姚玉玲莫属。姚玉玲本来就漂亮,正值青春年华,那双大眼睛一天到晚忽闪忽闪的,遇见谁都合不上,仿佛上下眼皮子一夹,就能把人的魂夹走。身形更不用说了,姚玉玲前凸后翘,与同龄的女孩相比,她丰满不少。

水蜜桃般的姑娘,走在春天里,别说是遇见的人,就是遇见的风,都是打着旋儿地绕。

姚玉玲平常最爱去老陆家,老陆媳妇有一台缝纫机,每每她需要改衣服什么的,都第一时间找陆婶。看到陆婶蹬缝纫机,姚玉玲就很羡慕,渴望自己也能够有一台。因此,眼看着,心里急,姚玉玲适时地对老陆媳妇表达诉求:“陆婶,等将来我也买台缝纫机。”“哟,有对象了?”姚玉玲摇摇头,老陆媳妇说:“不结婚咋买缝纫机?咱单位的缝纫机票可抢手了,每个月可就那么几张。”“陆婶,必须得结婚才能发缝纫机票吗?能不能让陆车长给递个话啥的?”“可拉倒吧!这么些个小两口都排着队呢!我这台,也等了大半年。”

听到陆婶这么说,姚玉玲就知道希望破灭了,她岔开话题:“陆婶,您这手艺不当裁缝太可惜了。”

关于姚玉玲,老陆媳妇有时也看不懂她,好好的衣服,总是想着改这儿改那儿的。老陆媳妇望着姚玉玲:“小姚,我是真弄不明白,你们这些个小年轻咋琢磨的,好好的一身衣裳,非要往瘦了改,你穿得上吗?”

“您放心,肯定穿得上。”

“这么瘦干活也不得劲啊!”

“我不用干活。”

“说得轻巧,不干活吃啥?”

“喝西北风。”

“再瘦就成纸片了,没等你喝上西北风,就让风给刮跑了。”

正在这时,姚玉玲挤出一丝笑,神色有些异样,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老陆媳妇看了她一眼:“啥动静?小姚,你是饿了吧?”

“没有。”

“还没有!瞧你那脸色跟酸菜似的,别光想着瘦,不吃饭,饿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没事儿。”

老陆媳妇知道再劝无用,无奈地瞄了她几眼,收完最后一针,剪断线头。陆婶的活计不错,瞧着身上改好的衣服,真是显身材。姚玉玲很了解自己的优势,她属于那种天然有肉型的,所以,她异常自律地尽自己所能维持,瘦一些能接受,胖一点绝不允许。

姚玉玲穿着刚改好的衣服从老陆家里走了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正在喂鸡的老吴媳妇,她羡慕地问:“小姚,你这身衣裳真好看,陆嫂给做的?”“陆婶给我改了改,要不,您也做一套?”“你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家那点布票,得留给孩子。”“孩子不急,您得先穿上,要不等岁数大了,穿也不好看了。”“这话有理,等我琢磨琢磨。”

蔡小年在一边打蜂窝煤,从头到尾,他的眼球都不敢往姚玉玲身上骨碌。在蔡小年心里,这个女人是妖精般的存在,否则牛大力为啥整天失魂落魄的,气血像被抽干了似的,蔫了吧唧的。

姚玉玲正要出大院门,突然站住身,然后缓缓蹲下身。她感觉头晕眼花,一时站不住,想坐又不敢坐,怕自己的衣服脏了。老吴媳妇观望着姚玉玲不对劲,喊了一嗓子,牛大力立刻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蔡小年也放下了手里的活,汪新先是从屋子里露了个头,看看围观人群,才走了出来。

牛大力只要一碰到姚玉玲的事儿,就是六神无主,幸好一旁蔡小年提醒:“大力,你还愣着干啥?赶紧把小姚背屋里去。”一听要背姚玉玲,牛大力可真激动坏了,他蹲下身子,蔡小年和汪新把姚玉玲扶上牛大力的背,牛大力的心都是发颤的,呼吸急促。姚玉玲是万般不愿,只是,此刻她有气无力,只好任大伙安排。

牛大力背着姚玉玲进屋,汪新、蔡小年和老陆媳妇、老吴媳妇都跟在一旁,沈大夫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交代着牛大力把姚玉玲放到**。姚玉玲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冷汗。

牛大力担心极了,沈大夫看了他一眼,说道:“估计是低血糖,赶紧弄碗糖水去。”听了沈大夫的吩咐,牛大力一溜烟儿跑出去,汪新也跟着出去了。

沈大夫给姚玉玲诊了脉:“小姚,你今儿就别上班了。”转头对蔡小年说:“小年,帮小姚跟陆车长请个假。”蔡小年点了点头,只见牛大力神色慌张地进来说:“家里没白糖了,陆婶,你那还有吗?”“哟,我家里也刚用完。”老陆媳妇说着,又问姚玉玲:“小姚,你家里有白糖吗?”

姚玉玲摇摇头,沈大夫掏出二两白糖票,让牛大力去买。这时,汪新回来了,他递给沈大夫一个小铁盒。沈大夫打开小铁盒一看,有些惊讶:“哟,还是大白兔呢!”沈大夫说着,就剥了一块糖塞到姚玉玲嘴里。

姚玉玲吃着奶糖,心里沁香,感激地看了一眼汪新,那双眼睛里,水汪汪地装满了一个春天的桃李芬芳。这是牛大力看不到的一双眼睛,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向汪新时,心里是一万个不舒服。倒是沈大夫,继续和姚玉玲搭话:“小姚,你这是饿了几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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