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该死的病人
开篇语:
你疼不疼?怕不怕?后悔不后悔?我真是拿你没办法,真是没办法,你这样的人渣,为什么要留在这世界上祸害别人呢?我需要让你感受到对生命的眷恋和对死亡的敬畏,这样才能让你知道,之前你做的那桩事,是多么可恶!
By曲杰
我要杀人
曲杰这一巴掌下去,华生的脸上顿时起了红印,头有点发晕。曲杰用了很大的力量,但华生却硬生生地接了下来。他看到曲杰扬起下巴、瞪大眼睛的样子,知道他此刻心里愤怒到了极点。但再细看,他上扬的眼睑褶皱,愤怒之下是深深的恐慌和无能为力的委屈。
华生明白曲杰的无助。这个可怜的家伙,爷爷不喜欢,还有个聪明得要死的姐姐,却偏偏被内定为真命天子。他没有办法直接告诉爷爷曲思在暗中做了些什么,也无力承担爷爷那垂老而沉重的嘱托,对于爷爷的要求与逼迫无法立时下定决心进行取舍,此刻甚至连精神都不能集中。华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坚定地看着他,清楚地告诉他:“董事长虽然生气,但仍然寄希望于你,他的话你一定要听!”
曲杰又是凶狠的一巴掌打在华生的脸上,眼神中却充满了怒火和绝望。他没有想到面前的华生竟然和福坤是同一个观点,甚至是同一副嘴脸!
华生的脸上呈现出鲜红的掌印,脸颊周围的皮肤因为充血而快速肿了起来。刚才的两个耳光,打得华生还在头晕耳鸣,嘴里也溢出了腥咸的血液,但他并不为之所动,继续道:“福坤肯定站董事长一边,会不会继续尽心帮你我不能确定。不管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出主意。事到如今,曲思那边极有可能会从暗斗转成明战,你自己必须更小心才行。”说完这话,他看了一眼赵乾,赵乾也正在看他。
华生以为,自己把局面分析得这么清楚,话说得这么晓之以理,曲杰应该能冷静地思考,没想到曲杰把兔子猛地扔回笼子,狠狠地摔了笼子的门,吓得兔子们在笼子里一阵慌乱。他狂乱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发出“啊!”的嘶吼,一脚踢在沙发上,那沙发晃了一下又稳稳地回到原位。曲杰看到更加发狂,冲上去连踹几脚,直到把沙发踢倒在地之后,才喘着粗气跌倒在旁边的沙发上,眼睛里的火焰似乎变成了蓝色。小九儿给他拿来了矿泉水,站在他身侧等候,也不敢乱说话。
华生没有在他癫狂的峰值进行干预,看他逐渐安静下来,才问道:“你心里憋着什么?”
曲杰猛地转过头凝视华生,阴恻恻的声音来自喉咙里面:“我要杀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牙齿咬得紧紧的,像动物撕咬猎物那样发出来自生命底层的吼叫。
华生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啊?”
曲杰看他的样子,双手抓住华生的肩膀,大力地摇晃着,继续吼叫道:“没错!我要杀人!我要杀掉那些本来就该死的垃圾!爷爷为了那个变态的炸鸡协会已经压了我半年,曲思又不断在背后捅刀子、落井下石,你知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耽误了我多少计划?有多少垃圾得意扬扬地在这世界上恬不知耻地活着?有多少被他们欺负的、祸害的,甚至毁了一辈子的人在暗自哭泣?他们凭什么?他们不配!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光这些垃圾!”
曲杰血灌瞳仁,那情形就像一头杀红了眼的狼。
华生任他摇晃,只是一直看着他的样子,从内心深处怜悯对面的这个年轻人。不知道这个公子为什么内心深处充满这么多仇恨,连富可敌国的家族资产放在面前,都没有办法夺其心志。他嘶吼出的那些冲动就是源自内心深处,除了对那些所谓“垃圾”的仇恨,还有来自爷爷和姐姐的无形压迫。华生完全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他内心正在经受的**和折磨,由着他发泄。华生知道这一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因为曲杰需要这样一个过程,把心里的憋闷宣泄出来。
唯一让华生为难的是,要不要让曲杰继续走下去。从理性的角度来讲,让曲杰把计划说出来,甚至把以前的事情承认了,让他继续去作案,这样才能抓到他,才能把之前的那些案子了结掉,罚归其罪。但从感性的角度来讲,华生觉得有点舍不得,甚至有点保护欲,他也想不清楚是因为曲杰在家族中所处的位置而产生的怜悯,还是对他所做的那些惩戒行为的认同。
华生问他:“一定要继续做杀人这件事吗?”华生用了“继续”。
这本是个简单的问题,答案也只有“是”或“不是”两种选择,这对曲杰来说毫无难度。然而就是这么一个问题,却让曲杰如同被针扎了一样。他试图继续用凶狠的目光盯住华生,但眼轮匝肌却无力收缩,只能不断地颤抖,就连瞳孔也无法聚焦在华生认真的面孔上,不由自主地试图回避。
华生判断得没错,表面狂躁的他现在六神无主,心里乱得很。当然不是因为华生的问题很难,而是曲健云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为了继承曲家的产业而像曲思那样一心做个左右逢源的商人,不能再按照自己的价值判断来肆意惩戒恶行、快意恩仇,恐怕才是他心中的梦魇。曲杰的眼神里刚刚还充满兽性,此刻却变成了困兽,想要坚持自己的欲望,却被沉重的压力压得抬不起头。
曲杰的手终于松了,声音也变哑了,他跌落在沙发上,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好像突然进入了无尽的沉沦中。小九儿很懂事地递上矿泉水,同时还有一小瓶药片。曲杰吃过药后,小九儿才接过药瓶走开,眼神中满是关切和焦虑。
华生看向赵乾,发现他并没有愤怒或者焦虑的情绪,对眼前的一切置若罔闻,这让华生觉得很奇怪。他见曲杰的愤怒峰值已经过去,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也许就是情绪本身的规律,曲杰变得安静了,呼吸也平静下来。华生重复了自己的问题:“一定要继续杀人吗?”问完这句,华生的心跳悄然加快了,感觉心脏在胸腔中被提得高高地悬着。
他真希望曲杰放弃,但又害怕他真的放弃了。
曲杰平静地说:“要。”
华生的心一阵悸动,跳得很快,又怕又兴奋。他顺势问道:“你想杀谁?”
曲杰看了他一眼,竟然拉住他的手,华生以为是要他坐下,但发现曲杰的力量还在往下,是在让自己蹲下或者跪下,这个举动着实吓到了华生,他不知道曲杰要做什么,只好顺着他的力量做了个妥协,没有跪,没有蹲,干脆坐在了地上。
曲杰看他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端详着华生,竟然用手抚摩着他脸上的红肿,脸上呈现出愧疚的表情,轻声问道:“还疼吗?”虽然动作让人感觉有点暧昧,但这表情却让华生放了心,如果是出于取向和情感的缘故,表情里一定会有轻佻和爱意。华生猜测,这也许是因为前面的愤怒过于强烈,经过药物的干预之后快速回落,反倒出现了愧疚这样的悲伤类情绪。同时,这样的情绪状态,也特别适合输入关心和帮助,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时机了。
华生大咧咧一笑,把手放在他膝盖上轻轻拍了拍,说道:“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帮你!”
曲杰见他笑,自己也笑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便拉他起来让他坐在对面,又对赵乾说:“赵乾,你把计划告诉华生。哦,你坐嘛,别光站着,坐在那儿。”
赵乾一直微微皱着眉看两人对话,现在听到他召唤,方才眉头一松,快步走过来坐下。
曲杰吩咐道:“给华生介绍下情况。我想听听他的想法。”
赵乾的状态像极了执行任务的军人,即使刻意压制着激动的心情,眸子中仍然透着兴奋和谨慎:“这次,少爷选中的人叫作贺平,57岁,是益阳区的农民。3年前因为杀人未遂,被判处10年有期徒刑。今年因为查出肺癌晚期,已经办理了保外就医。”他的这个样子,华生上次见还是在刑警支队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华生非常好奇:“益阳区的一个老农民,而且还是肺癌晚期?”
益阳区是本市最偏远的一个郊区了,基本上是蔬菜水果的种植和采摘基地。华生万万没有想到这次曲杰要动手的对象,会是一个要死的病人。
赵乾回答他的疑问:“是的。这老东西又穷又瘦,还有绝症,但3年前干的那件事情却穷凶极恶!他因为几百块钱跟医院的医生闹矛盾,当场被制止之后出去就跟踪人家小孩,在公交车上用刀差点把孩子捅死。”
赵乾这么一说,华生立刻想起来了这个案子。当年这个案子被曝出来之后,网络上还疯传过凶手在大巴上作案的监控录像。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穿的衣服又旧又脏,尾随着孩子一起上了车,坐在孩子的前面一排。车开了一段时间之后,老头从座椅上站起身,淡定地从随身的布袋子里抽出一把跟小臂差不多长的宽刃刀具,跑到后排突然按住孩子的身体,疯了似的**了十五六下。孩子当时就摇摇晃晃惊吓得倒在血泊中,若不是被人拦住,不知道他还要继续多久。
更多的细节华生已经记不起来了,却始终清楚地知道这个案子的起因——早先的时候,那病人治完病后想要多报销300块钱,但自身并不符合报销规定的政策,便死缠烂打地在医院闹事,还差点砸了医院的电脑,是医院里的某个工作人员拦下了他。没想到,他竟然记恨在心,随后跟踪那工作人员的孩子,最终实施了那段疯狂行凶的兽行。
想到这里,华生心里特别复杂。他能体会到自己的原始愤怒,尤其是自己还亲眼看到过那段视频,更加觉得行凶者十恶不赦。但是,现在曲杰把他选作惩戒的对象,意味着要夺取他的性命,这种非法的手段又让华生觉得扭曲,从价值观的角度不能接受。可是现在他费尽心力终于融入曲杰身边,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要亲手抓到曲杰和他身边这些人犯罪的证据,否则包括肖依在内的一切付出,都会付之东流。华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目光投向曲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