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华生的真实意图不能说给肖依听。真说了,肖依拼了命也会阻止,要么就是为了护着自己,拼了命也要加入。然而曲杰这帮人喜怒无常,下手狠辣,根本就不拿人命当作行为的重要边界。华生是真的决定,必须做了断了。
他在自己的心里暗自发狠,“嘎噔”一下切断了所有退路,怒吼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么矫情呢?我说不允许就是不允许,不能商量!”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阳台上走,“砰”的一声撞了门,留肖依在身后呆住,没用两秒钟她便泪流满面,委屈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整夜没有睡,整夜没有说一句话,整夜假装睡着的体验。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也会淡淡地搭几句话,但都匆匆逃离了那个房间。
风暴即将来临
车把华生接到杰通集团的总部,华生清楚地记得那两条巨大的黑狗,还有那条诡秘的青蛇,手臂上的伤口其实早就好了,但仿佛还在隐隐作痛。赵乾在车库里接他,一见他下车,便迎上来悄声道:“谢谢兄弟!让你受苦了。恢复得还好吗?”
赵乾从来没有对人这么客气过,华生知道他看重什么,便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关心道:“您的那两个战友,现在还好吗?”
这是那句“谢谢”背后的意思指向。
赵乾果然满脸的感激,简短道:“放心,炸鸡协会撤了起诉,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电梯还在上行,他微微迟疑了一下,提醒华生道,“今天少爷心情不好,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华生一直在想曲杰可能的反应,赵乾的话是一种侧面印证,很重要。他问赵乾:“是因为老马头那件事?”
赵乾明显有点吃惊华生能猜到,然而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一个字。
电梯停下,赵乾带华生朝曲杰的办公室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华生能感觉到赵乾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赶上两步,用手在赵乾宽厚的背上轻轻拍了三下,赵乾回头望,见到华生的眼神安稳笃定,便勉强笑笑,视线却依旧有点发虚,不太敢凝神注视,似乎非常害怕即将发生的事情。
敲过门后,赵乾略等了两秒,才缓缓推开门。华生心里对他的谨慎模样感到好笑,但也知道能让赵乾这样的莽夫谨慎如斯,可能情况要远比自己所料的令人恐怖。
曲杰坐在他的办公桌后;小九儿站在窗边,还是那副望着窗外的模样,脸上神情不好也不坏;坐在曲杰对面的,是福坤。看三人这位置和表情,事情还没有变得特别糟糕。赵乾向曲杰鞠躬,望了一眼福坤,便走到他的轮椅旁,面向曲杰肃立,双手拘束地放在身前。
见华生进来,曲杰原本冷冷的脸上立时绽开一道微笑,竟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冲他招手道:“你终于来了,盼着见你呢!”这个笑容在华生看来,特别刻意,不过还好没有掺杂着危险的信息。这种刻意的笑容说明他只是希望表现得轻松愉悦,背后并没有藏什么凶恶。华生也笑起来,给了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甚至露出了些牙齿,阳光无比:“曲总早!一周没见,很想念。我终于来了。”
知恩图报
这一句话听在福坤的耳朵里,他立时眯紧了双眼,眉头皱起,侧着脸瞥了华生一眼,镜片后头闪动着冷冷的光。只一瞥,他便快速扭回头去,鼻孔中轻轻地喷了些气出来。小九儿倒是绽出了笑容,在阳光的照射下特别动人,看得出来,她看到华生来,又看到少爷的变化,姿态也轻松了好多。曲杰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竟然给了华生一个美式的拥抱,而且拥抱的时候,手臂向他自己怀里的方向用了力。这动作虽然可控,完全可能是刻意的,但表达出的热情也是很明显的。
华生不禁有些好奇了:为啥曲杰对自己这么期待,甚至有点要讨好的意思?
曲杰用手指了指大家,吩咐道:“坐在沙发周围吧。福总,需要我帮忙吗?”他的意思是要不要过去推轮椅。其实这个玩笑开得并不好,如果他想要表达幽默和亲近,那么现在就用错了时机。好的氛围,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帮助残疾人,是亲近的表现;坏的氛围,用同样的方式表达“帮助”残疾人,则有讽刺挖苦的嫌疑。
福坤脸色变冷了一些,连话都不回应,自己推动轮椅挪动过来。
曲杰率先坐下,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示意华生坐下。见赵乾有点不知所措,便指了指福坤的边上,说道:“你也坐嘛!愣着干吗!”
小九儿见曲杰的模样,便待在窗边没动。她只要看曲杰的神色就知道,现在他的状态比刚才好多了,不需要自己担心了。至于男人们要谈的事情,从来是不需要她操心的,她只为曲杰一个人操心。不过,一会儿华生会有什么想法,倒也是个令她好奇的地方。
曲杰等大家都坐定了,才跷起二郎腿,把身体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声音有点轻飘飘地道:“福叔!我是非常感谢你的。你当然有你的道理,我不想再就细节和你争论什么,完全没有意义。我只有一个问题:我们冒这么大风险做了这件事,最后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就因为那个女的几句话和老头子的脸色,你就可以把我的话置若罔闻?”
福坤一点都没有退让,他连脸色都没变,只平静地顶了回去:“少爷,事有轻重,全局考虑。”说完这句话,他突然看一眼华生,说道,“张华生,把你的手机给我。”华生一怔,扭头看曲杰,曲杰无所谓地点点头,示意华生可以交过去。华生便起身把手机递到福坤手里,脸上满是不快。刚要走回自己的座位,福坤又发话:“赵总,你再搜一下。”
华生原地站住,转过身盯着福坤。福坤没理会他的愤怒目光,又重复一次:“赵乾,请你搜一下他的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录音录像的东西,搜仔细一点。”赵乾犹豫,用目光请示曲杰,曲杰依旧无所谓,扬扬手。赵乾这才开始细致地在华生身上摸索,搜查手法甚是专业,连纽扣都没有放过。其间华生配合地张开手臂,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一直盯着福坤。福坤竟然能做到毫不在意,检查完手机后看着赵乾搜身。他的脸上虽然整体冷峻,眉宇间却有一点淡淡的忧愁,华生注意到了,但不能确定那是因为什么。赵乾搜完,对曲杰摇摇头,示意没有可疑物品。曲杰笑笑,动动手指让两人归位。
福坤这才把视线转回到曲杰身上,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继续道:“你问我能不能杀掉老马,我同意了,我也替你做好所有的数据支持和防护。你让九儿参与设局,甚至让她自己动手,我也能接受。但是,解了心头恨就应该见好就收,不能置董事长和整个亿通集团的利益不顾,更不能把自己的前途放在火上烤!这是幼稚!”
这一句话可不得了,曲杰一下子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脚踹在茶几上,用发抖的手指气愤地指着福坤说:“你在跟我说话吗?你再说一遍最后一句!”
福坤没有跟他顶起来,转而解释道:“如果真的曝光尸体,光‘阉割’一个关键词就能‘炸’掉网络,更何况死者还是这么特殊的身份!按照刑法规定,情节严重,造成恶劣社会影响的,要从重。有老百姓的猎奇,再有恶性刑事案件的定性,死的又是这么个身份的人,刑警那帮人必然会全力以赴。你还要把他那些录像曝光,无疑是火上浇油,真到人声鼎沸,连媒体都疯了的时候,不要说董事长,任谁也控制不了,那时警方是真的不可能收手的!”
曲杰却咆哮道:“这些话我听了一百遍了,一百遍了!我让你把刚才最后一句再重复一遍!”
华生还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也没有想到他和福坤之间能有这么大的分歧和意见。
福坤眼中的忧愁更重了些,他坦然道:“从重的意思,就是从侦查到审判,都加重。迫于各种压力,警方会不惜一切代价挖出凶手。有些线索平日里无所谓,从重之后就会草木皆兵。第一,整个炸鸡协会肯定会被翻遍了,强奸、拍摄录像的所有人都会被牵连进去,老白也保不住了。平日里政府会让他们三分,有些小事故意纵容模糊,一旦从重他们就是专政对象,查起来毫不手软。第二,马会长得罪过谁,敌人有谁,最近跟谁有过节、有往来、有交易,这些都会被列为线索。这么明目张胆的虐杀和曝光,显然不是普通小贼能做得到的,显然有复杂的利益冲突和强大的控制能力。赵总第一个就会被挖出来,你是第二个,那时亿通集团就会冲上风口浪尖!道路监控、现场痕迹、车辆轨迹,所有这些当时作案的证据我都能清理掉,但那些过往的利益接触和矛盾,我是真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