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点对点的交互有破绽,就只能用广播的方式了。广播有点像收音机,信息的传播是单向的,一个人说话,千百人都可以听到。至于你能从里面听出什么,可就千差万别了。只要商量好编码方式,这千万人里,就只有一个人可以得到指定的信息。其实这种方式并不新,相反却很古老,解放战争时期的地下工作秘密电台发报机,信号是公开的,敌我双方都能收取,但是加密和解密方式只有自己人知道。只不过那时候用无线电,每次能传递的信息量很小,所以每个字都显得很宝贵,不能发太多冗余信息。而且每次发报都得偷偷来,谨小慎微地传递几十个字就冒了大风险。现在可以用互联网,文字、音频、视频、图像,随便敞开了传播,大家也敞开了看。仿佛你什么都能看到,其实呢?什么也看不到。
想到这里,华生很兴奋,一套通过互联网来传递机密信息的方式在他头脑中快速成形。他赶忙下床,拿出纸和笔写写画画,盘算着怎么才能完善广播信息的加密方式,以及最终实体数据的储存和交接,因为只有最后的犯罪证据,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信息传输,无论曲杰做什么案,无论是照片、视频还是音频。但只要一想到最终要传输的证据是数码照片或者录像,思路就总是卡在福坤那双阴沉的眼睛上,仿佛他就在那里凝视着自己,很难再往下推进。
华生有点绝望——就算真的拿到了证据,该怎么交给戴猛呢?用跑的吗?
肖依见惯不怪,自己接着看节目。其实也没看多久,两人就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因为他们的手机信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地响起。这大半夜的,难不成又是有人捣乱?
当他们分别拿起手机查看时,发现是被同一段视频刷屏了。
不同的群里,都反复转发着相同的一段视频,只有10秒钟的内容却让人极度压抑愤懑。视频中,一个瘦弱的女孩子被抱坐在一个肥胖的身体上,不断地抽泣,一边哭一边用手推搡,并央求道:“我还在上学啊!求求您不要……”10秒钟的视频镜头稳定,播放到结尾戛然而止,显然没有结束,最后的镜头里并没有出现那个肥胖男人的嘴脸,但清晰可见是在车里拍摄的。
几乎所有的群里,都在传递着相同的信息,指明那个猥亵女孩的家伙是标准化炸鸡协会的会长!
肖依一开始看到女孩的无助和哭泣特别生气,恨恨地骂了几句。但后来发现相同的内容出现在自己不同主题的群里,感觉颇为奇怪。当她看到华生的好几个群里也都大量转发了一样的内容,便知道事有蹊跷。华生去其他媒体平台上看,果不其然,这段10秒的短视频瞬间成为引爆全网的热点,不但引发了公众的愤怒,更有不同网友通过分析车内饰、取景角度、两人的口音和穿着,矛头一致指向炸鸡协会的会长。
华生突然想到,也许这就是福坤下午打电话的时候说不需要自己跟着曲杰去探访会长的原因吧。
他一点都不想把福坤扯进来,所以在肖依跟自己探讨幕后推手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过去,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个新的问题:如果曲杰在这个问题上不需要自己了,那么好不容易取得的信任可能就白白丧失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还有那个福坤,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又该怎么破解这个被动的局面呢?
10秒钟的视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瞬间被阉割消失。视频曾经一度被删,但那些转发过视频并大加批判的意见领袖们对自己的踏空感到莫名其妙,进而引发了新一轮的阴谋论猜测。然后,视频又浮出水面,成为新的热搜话题。坚持不了多久,又是全网消失,但针对炸鸡协会会长的各种爆料起底却不可遏制地开始疯狂生长。偶尔有人会把自己保存的10秒钟视频再发上来,也是一瞬间被删除掉,不知这背后是一只多大的手在操控着网络呈现出来的异象。就这样起起伏伏地传播了3天,整件事情才在另外一件明星出轨的热潮中渐渐消失了踪迹。
到第4天,华生一早起床再看手机的时候,他惊奇地发现互联网上所有关于那段10秒钟视频的信息已经被删除得干干净净了!网络上一片八卦狗血,都在讨论明星出轨的花边杂料,仿佛没有发生过那么群情激愤的爆炸性事件。
华生正琢磨着,电话响起,竟然又是小九儿:“喂!今天下午出来上班啊!下午在你家门口,赵乾派车去接你。”
华生有点意外,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九儿简单干脆:“少爷带你去见人。”
肖依在旁边听到是个女孩子声音,问道:“谁啊?”
华生微微皱了皱眉,觉得很难解释小九儿的身份,便答道:“这是老板的老板的秘书,之前开会的时候留了电话。刚才她通知我说,老板的老板今天还要我过去。”
肖依眯起眼睛一笑,拉长声音:“老板的老板的秘书……嗯,那你应该不感兴趣。今天过去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吧,你可千万别碰他养的那些东西了。不知道为啥,每次你一去上班,我都心慌,老觉得你那个新公司从上到下地透着股邪气。”
华生没有接这话,只宽慰道:“哪有邪气,就算是邪气,也是邪不胜正,看看我的阳气多旺!”说完,习惯性地弯起手臂展示肌肉。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右手新伤未愈,不敢使劲儿,而肘关节受伤的左臂,则因为长时间没有训练负荷,变得细瘦了一圈儿。他心里一酸,忙道:“我不手欠就是了,放心。据说今天是‘老板的平方’要带我出去谈判,我还挺期待的。毕竟,做解说是兴趣,心理学还是我的老本行,要是能在这方面有发展,我估计薪水还得提高!”
混混杂杂,华生有意无意地把话题给分解出了很多角度,让肖依不再揪住一个问题不放。不过肖依还是最担心他的安全,见他举手臂的时候一龇牙,知道伤口疼了一下,忙制止道:“行啦!别逞强,别手欠,我不指望你再多挣多少钱,每天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最重要。说实话,不管你干什么,最重要的是安全,然后才是舒服,最后才是薪水。你现在的工资涨得太快,我心里不踏实。”
华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只好笑笑,摸摸肖依的头发,柔声道:“知道啦!我漂亮媳妇儿最疼我了。肯定没问题,平平安安的,我努力工作,也努力恢复伤势,再过一两个月,把那个威武雄壮的好老公还给你用啊!”
肖依脸上一红,白了他一眼,笑着撇了撇嘴:“谁稀罕!”
不入虎穴
中午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
等到下午3点多,小九儿给华生打电话,告诉他车已经到楼下了。华生赶忙下楼,见还是上次那辆奔驰,另外还多了一辆奔驰在前面开道。只见赵乾坐在商务车的副驾上跟自己打招呼,华生颇为惊讶。赵乾示意他上车,脸上表情看似平静,却透着一股兴奋和期待。华生一拉开车门,更是惊讶,曲杰也坐在车上!
曲杰脸上笑意非常明显,冲他招招手让他上车。华生上车后和曲杰坐在中排,见小九儿坐在最后排,也一脸笑嘻嘻的。他不确定这几个人在高兴什么,先向曲杰和赵乾规规矩矩行礼问好,然后也跟大家一起,露出微笑的表情。
车子掉头的时候,曲杰从窗户中透出脑袋,朝着华生家望了一眼,脸上依旧带着笑,也不看华生,只问道:“你家就住这里啊?女朋友上班去了?”
华生对他的那个神情感觉不舒服,仿佛是身体被青蛇缠绕蠕动却又尚未下口的那种敏感和畏惧,只好喏喏答道:“是。小地方,让您见笑了。”
曲杰果然抿起嘴角一笑,问道:“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华生心思一动,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不知道福坤知道多少,跟曲杰说过些什么,便讪讪答道:“这得听家长的。”
曲杰听他这么说,没有再说话,关好深色的车窗,靠在自己的座椅上,把墨镜戴上,仿佛是心里安稳了一件小事。华生觉得他应该要跟自己说什么,便侧着身等待。没想到小九儿突然从后排凑过来,抱住华生的座椅头枕,有点兴奋地对曲杰说:“他女朋友特别可爱,巴西柔术的功夫又好,我都羡慕得慌,是吧?”
曲杰侧过脸来,看了华生一眼。虽然硕大的墨镜挡住了他的眼睛,但华生似乎能看到他的目光,能感受到那目光中有什么带刺的锋芒若隐若现。
小九儿的一句话,曲杰的一个眼神,让他一瞬间如同身堕冰窖,浑身的皮肤被冻得渐次轻微地炸裂开。他忙向斜后方转过脸去,在面向小九儿的同时,把身体往远离小九儿和曲杰的方向拉远。这个距离的调整,让他能快速调整一下自己有点慌乱的心态,勉强稳住心神后故作惊讶道:“咦?你怎么知道?你们俩认识吗?”
小九儿一脸得意的神色,下巴一扬:“这座城市里,巴西柔术好的姑娘就没几个,想找还不容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