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无孔不入
开篇语:
年轻人,不要心慌,不要害怕,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要怪我老是盯着你、防着你,因为我现在根本没有理由相信你。我的确在不断地寻找着你的破绽,但这对我来说,不是应该的吗?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宠着你,一切都相信你呢?你要自己扛过去。
By福坤
句句惊心
只这一句话,就让华生遍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警惕地反问道:“福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福坤依旧是有点懒洋洋的俯视语气,电话里的声音阴恻恻的:“怎么,你听起来好像有点生气?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吗?”
淡淡的一句话,瞬间就击中了华生的中枢神经,华生的后背“唰”一下涌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大脑和脊髓中所有负责警戒的中枢神经细胞瞬间惊悚起来,传递着恐慌的信息,以至于华生一时间没有办法回应福坤的挑衅。他再次不由自主地转动着身体,神经质般地注视着楼门口的公共摄像头还有远处草坪和道路上空的几处公共摄像头。微凉的风穿透衣衫,也似乎穿透了他的胸膛,那层汗很快退掉,才让华生的大脑从混乱的心惊中冷静下来。
华生特别想直接质问福坤:“那张照片是你发过来的?”
这是长期训练的谈判策略,华生第一时间产生的反应模式就是“绝不能把对话的主控权交给对手”,转换话题、开门见山、以攻为守等基本谈判策略已经形成了自动响应程序。
但是,华生非常艰难地忍住了这个接近本能的反应。
这么问,会是什么结果?对方只要一个“是”字回应,就毫发无损地继续控场。即便是华生追问“为什么?”“怎么搞到手的?”“你有什么目的?”等来继续寻求主动,也依旧在对方的控制之内。所有的原因,是华生没有可以主动的发力点,他现在要完成的任务,可不是简单战胜对手或者反抗求生,他此刻的境遇更麻烦,他要让对手感觉到自己是在控制之下的,是可以信任的。他必须憋住呼吸深深地潜入这个可能让他窒息的泥潭。
因为,此刻他不仅仅是要“赢一局”这么简单,他给自己的任务是减少怀疑,更加顺畅地融入曲杰的身边。所以,他不能是他,他要让福坤接受他扮演的角色,至少是让福坤不那么怀疑自己的角色,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华生给自己的角色设定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呢?比如,要不要生气,要不要强势?
这是一个华生自己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对所有设计好的角色而言,“理论上”的应该怎么做,只能是单方面的逻辑自洽。这些设计好的表现一旦交到对方手里去判断,结果就可能出现千差万别的意外变化,更何况这个对手还是福坤。
既然想不清楚,可用的时间又很短,华生的大脑就自动选择放弃去设计“合理”的表演策略。此刻,他只能在翻滚的思绪中牢牢抓住一个策略——强不过又不能弱,乱!
就是这灵光一闪的瞬间决定,让华生开口回应道:“和女朋友吵架还能算本事大吗?让福总笑话了。您在医院看到我了?”
第一句示弱,且让福坤没法接话。第二句抛出一个示弱的问题,却在试图引导对方回答和纠正,因为福坤显然不是“看到”这么简单。占据优势位置的人,遇到对手的愚蠢错误,总是希望得意扬扬地显摆自己的优势。正如电影中坏人总会得意扬扬地讲述自己的所作所为和心路历程一样,那是他们内心中强烈的诉求,不说不痛快。当然,坏人也总是死于事成之前的话多。
然而,福坤居然没有上这种当。
他呵呵冷笑一下,揶揄道:“张博士,你就别给我下套了。你的本事我心里清楚,做了什么我也基本都知道了。我之所以说你本事大,是真心夸你。坦诚地讲,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这让我非常惊讶。嗯,你做事情很干净。今天我发照片过去,其实是好意……”话说到这里,福坤似乎有点迟疑,几秒钟之后,才又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并不愿意做伤人的事情,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
华生完全能听出对方话里的敌意和威胁,他甚至一度感觉自己嗅到了血腥味。但最后的那句话,他竟然觉得福坤很认真。他感觉目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时间节点其实非常关键,便紧紧咬住道:“福总,我的本事的确就那么点,都在您眼皮子底下了。您的本事我却仰视着摸不到边际,深不可测。我有点小洁癖,做什么事情都愿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恶心自己,更不给别人添堵。不过,我是真的没想明白,刚才那张照片是您发的?”
一语双关,再语双关,三语双关,最后再示弱,引导对方的回答方向。
这次,福坤跳进坑来了。因为他本就想给华生点颜色,对方又一再配合地撅起了屁股准备挨揍,这一巴掌是必须得拍下去的。福坤的声音变得发紧,听起来像两块玻璃在摩擦:“你为什么会到赵乾的公司里打工,我们心里彼此都一清二楚。坦白地讲,我看你还算是条好的性命儿,自己应该知道珍惜。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愿意做伤人的事情,你也不要非把自己逼到坑里去磨得粉身碎骨。哼哼,连被蛇咬伤去医院包扎这种小事你都要瞒着她?你心里装着什么周密的东西,要不要小心到这个程度?知难而退最好,你是聪明人,自己掂量掂量,就你这个水平,后面在我面前肯定演不下去的。”
华生竟然再次感觉到了福坤的语重心长!尽管这语重心长中包含着明显的轻蔑和**裸的威胁,但华生能感觉到福坤是很真诚地在说这些话,很用心。这些话和这些语气,其实是在摊牌了,福坤直接把自己手里的大牌讲出来了,希望华生知难而退。
一般的牌局玩家,此刻会有两种选择:理性派的会算牌,发现毫无胜算便心生退念;赌性大的会拼命,提前把桌子掀翻,试着靠运气拼个你死我活。说实话,这两种策略都输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赢家想看到的局面,要不然人家干吗要把底牌说出来呢?
好在,华生不是一般的牌局玩家。他在入局之前便仔仔细细盘算过自己的牌和对方的牌。
首先,华生反复确认过,福坤应该无法确定自己和姜老师有什么深交。
他按时间倒推,自己和戴猛去姜老师实验室的录像不会存在。他特意问过实验室的博士生,确认了那些监控里录制的分析视频不会留存作为研究数据。那些日常访客和工作人员的记录分析,只是给普通的监控加装了表情分析程序,用来内部测试软件效度。既没有情境规则,也没有刺激源关联,更不要说是双盲或单盲的严格条件限定,所以和普通监控一样,一个月后会被自动替换。
其次,华生相信福坤应该不知道自己究竟擅长什么,他应该知道自己是心理学博士。以福坤的本领还会知道,自己的确参与过公安机关办案,但这些在第一天见到曲杰的时候,已经放在桌面上说过了,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福坤知不知道自己参与过姚大广以来的数起案件侦办?应该没有什么信源知道这件事。除非,警方内部的信息有外泄,这也应该是福坤怀疑和敌意的来源。
但是,他能知道多少?
最多,福坤只能知道有这么个人参与过案件,而不太可能知道这人的细节。
华生仔细回忆自案发以来,自己的每次参与,并没有一次说出过什么专业分析,尤其是没有发表过跟表情相关的分析意见。是姜老师和戴猛提供了非常多的专业建议,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弄坏姜老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