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队却小心地斟酌着词句,谨慎地让老钱保持着这个心理状态。要知道,现在他所面对的可是做了20多年基层警察的老江湖,黑的白的都玩得很通畅,亲手办过的流氓混蛋不计其数,玩过无数次心理战,因此稍有不慎,对方可能就会缓过来。而一旦缓过来,就再也不可能攻克了。况且,讯问的目标也不仅仅是让他承认强奸罪。
马大队开口道:“老钱,强奸是重罪,你比我清楚。不止刘菲菲,其他姑娘也都有供述,录像也不止这一段。这一点我不忽悠你。”
老钱无力地点点头,一脸死气沉沉,身体的其他地方都没劲儿挪动,汗却已经湿透了衬衣。
“强奸多人和致人重伤这两条严重的罪名,就可以判到无期了吧?”马大队也不是问他,只是平静地把这些话说给他听。按道理,警方只负责侦察,检察院负责起诉,法院才能审判。马大队引导着老钱的思路:“事到如今,想别的方法找补或者抵赖肯定是没用的。在强奸这件案子上,很遗憾你没有自己把握住机会,没有从轻的可能了。”
老钱瘪了瘪嘴,轻轻地啜了一口烟,没注意到亮红色的烟火几乎贴到手指上,一脸的无奈和后悔。凭着多年的经验,马大队知道,此刻给他画条道,很有可能彻底收服他。
面对一个彻底失败的人,可以在他懊悔的时候给他植入希望。
马大队继续道:“但我仔细替你考虑过,还是想到了一条路、一个办法,也许可以给你争取从轻。不过,成与不成,完全取决于你。我愿意帮你,但能帮多少,在于你能让我帮多少。”
果然,老钱眼睛里闪了一下光,半信半疑地抬起头,凝视着马大队,等他说他的方法。
两个人就这样没说话,静默地对视了10秒钟左右。这10秒钟对老钱来讲,有一整天那么长,他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对方的条件和策略,也思考着自己可能有的出路在哪里。
为什么要给他这段留白?实际上,老钱应该能想到马大队指的是什么事情,这个引导的过程,不能硬灌。硬灌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极端二元化,行就行,不行就再也没机会了。最好是让他自己先慢慢接近那个边界,在还没做决定之前,轻轻拉一下,不用太使劲儿。如果老钱是自己想到的,自己做的决定,那么结果就会非常牢固。
马大队拿起一支烟,问他要不要。老钱在艰难地靠近那个边界,从紧皱的双眉可以明显看出来。他点点头,接过烟点燃,长长地吸了一口,眼睛睁开看着马大队,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回应道:“您问吧,我愿意配合。”
观察室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凝神屏息听老钱要说什么。
沦陷后助纣为虐
“大胖子你熟吗?”
“嗯。小屁孩一个,仗着身大力不亏,爱欺负人。见着我就很(上尸下从)。”
“他觊觎刘菲菲很久了,这你知道吗?还偷拍了她很多照片。”
“就他?又脏又臭,我都不愿意他紧挨着我。找姑娘没戏,打人还能使唤使唤。有些底层的烂货我不方便收拾,就让他领着人给我干!”
“前天下午你让大胖子干什么了?”
老钱把头埋下去,沉吟了一会儿,看得出来,他也明白,这道关口一过,就会如同开闸泄洪一样,想停也不能停了。
马大队开始用指关节轻轻敲桌子,敲的速度慢慢提升。老钱的心跳也随着这个频率开始变快,像驱动士兵冲锋的战鼓一样,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我让大胖子教顾三儿背词。”说完这句话,老钱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钱不等问,自己继续交代道:“有人叫我找个人,顶包用,说是顶杀人的包。本来这是大事,我是绝对不愿意碰的。但是,这拨人势力很大,根本就不是昌宁一个镇的事,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就这么听他的。”
马大队问:“这人是谁?”
老钱一愣,用力抿了抿嘴唇,下决心道:“真名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叫他二虎。”
老钱继续说:“我负责挑人……”做笔录的干警却打断他问道:“你没查过二虎是谁?”
马大队用脚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示意他不要打断老钱。
这种时候,先要让对方把自己的话夯实,然后再逐渐深挖细节。除非对方是在刻意欺骗编瞎话,否则不要干预对方的供述,因为容易打乱对方的思路,节外生枝,降低供述效率。马大队看老钱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说,就提醒道:“先按你的思路继续讲。”
“你知道的,我是真喜欢那个姑娘。我之前接触的都是烂透了的女人,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个处儿。尽管秦淮天警告过我好几次,但实在是让人心痒痒。那天中午喝了酒,没管住自己,就把事情办了。”说到这里,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一副得偿所愿的样子,喃喃道,“我知道我这辈子在女人身上造的孽太多,有了这一个,也算不亏了。”
马大队敲了敲桌子提醒他,让他老实坐好,他继续供述道:“因为这件事,二虎非常生气,找上门来,竟然兴师问罪,还动手打了我一顿!我好歹也当过警察,当过派出所所长!我要给我兄弟打电话抓他,没想到,他拿出一个U盘,里面有我以前找小姐的录像,还有……”
“还有什么?!”见他犹豫,马大队喝了一声。
“还有……我在KTV里high药的录像……”老钱的声音明显弱下去了,又接着道,“最奇怪的是,还有我的一张银行卡明细,那些小混混孝敬我的钱,一笔一笔都在里面。我很吃惊,不知道他怎么搞到的。最后,他拿出了我儿子上学进校门的照片和一把刀。我……”
马大队适时地插了一句话:“听说,他差点还要切掉你的**?”
老钱听到这里,双手掩面,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几秒钟之后就开始失声痛哭。不知他这痛哭里是悔恨的成分多,还是害怕的成分更多。哭了约莫有2分钟,老钱止住哭声,找马大队要了一根烟,点燃之后黯然道:“我儿子也是我的**,这两个**我都不想失去,当时我就(上尸下从)了……”老钱低下了头,任烟草的烟雾从指尖升腾上来熏着自己的脸。
半晌,他抽完最后一口烟,继续说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后来我暗中调查过那小子,发现他竟然管着昌宁镇所有的娱乐会所和度假村里的桑拿业务,我之前一点都不知道,从来没见过他。而且我查到的是,这小子原来也就是个小混混,但不知道为什么几个月前开始势力大增,所管理的‘业务’范围还不止昌宁镇。我在其他几个区的战友,有的管治安,有的坐办公室,都提醒我不要硬来,要不是我做得过分,他应该不会这么越界,他平常是个很会来事的小子。而且,秦淮天也提醒过我,跟我那些同学说得差不多,说他背后的人很强,让我不要再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