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总看到肖依发呆,莞尔一笑,指了指牛皮纸信封说:“这是我个人给你的10万块钱。”看到肖依要摆手说话,薇总示意让自己先说完,接着道,“你也不用犯嘀咕,我说的不准确,不是‘给’,是‘借’(29)。我知道你父亲的病情,也打听了连手术带后期治疗得花多少钱。叫你出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没别的意思。姐姐我在公司的时候,就喜欢你,聪明伶俐又细致负责,是一棵好苗子。我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人,知道你没钱,也知道你家里都指着你一个人的工资,就没跟你提前商量,先解了你的燃眉之急再说(30)。你在公司里安心干活,才能保证工作不受影响,然后才可能慢慢还钱。要是现在一着急、一慌乱,那不什么都耽误了?借条我也替你写好了,你只要签字就好(31)。不冲别的,就因为我们共事过。虽然我不在公司了,但你也不用瞎猜,我调走不是我的错,还不是他们男人争斗,拿我当牺牲品!(32)”说罢,可能是触动了心事,竟然真的红了眼圈。
普通人哪能当时就听明白这段话里的“连环套”?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只能凭感受判断——感受就是觉得很贴心。
肖依初入社会一片懵懂,本想不沾惹这些被内审部调查的人,但没想到薇总的一番话连体贴带入情理,还含着泪花把自己的一点担忧给挑明了,实在是不能不动容(33)。心里的戒备一解除,爸爸的病就成了压在心头的唯一一块大石头,面对这么一大包钱,肖依舔了舔嘴唇(34),欲言又止。
薇总看到了肖依的犹豫,但更看到了犹豫背后的渴望和纠结,笑了一下道:“这样吧,如果你要是担心,就先少拿点,赶紧回去照顾家里,别在这儿耗着耽误时间。有需要再来找我,反正这10万块我已经给你备出来了,就不会做别的用。”说这段话的时候,音量不大,语速却很快,似乎真的是很着急,很替肖依心疼时间。(35)
肖依已经动心了,因为她知道,手术一开始,10万都不一定够用,要么就干干净净一文不取,否则只拿小几万块是没有意义的。于是,肖依下定了决心,在借条上签好字,抬起眼对薇总腼腆地笑道:“谢谢薇姐!那……那我就先借您的钱应应急。我一定会尽快还给您的。”
薇总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知道,这个时候就不能再磨叽煽情了,越淡越真实(36)。所以,她优雅地一笑,拿起自己的手包,用手轻轻拍了拍钱袋子,利索地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告诉我。”说完,站起身就走了。她背过身之后,得意的笑容才浮现在了脸上。
肖依看到她的背影消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快速把钱袋子放到包里,左右看了看,才站起身急火火往家里赶。
手术完成后,开始进入化疗阶段。那10万块很快就用完了,但父亲的病情却没有明显好转。再加上化疗带来的各种影响,肖依的心越来越沉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处境,让她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束手无策”。
薇总一直暗中打听着肖依的境况,她内心也急,急着让肖依替自己看住戴猛,刺探消息。在薇总确定肖依已经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又拿出1万块,约了肖依见面把钱给她。
继续挖坑
肖依这一次拿钱已经有点迫切了,没有想那么多。让她震惊的是,薇总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告诉我一些戴猛的情况?”肖依敏锐地感觉这个要求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妥,但心里承载的过多的负累以及对钱的急需,让她竟然没有回绝。她怔在那里,似乎是想说话,可是脑袋里嗡嗡的,什么也想不清楚(37)。
薇总在说这句话之前,心跳就已经非常快了,快到自己觉得有点失控(38)。但当她看到肖依的反应之后,却立刻轻松了下来。她知道,鱼快上钩了。
肖依怯生生地问道:“什么情况?”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和脖子腾一下全红了,嘴里觉得很渴,心跳得厉害。她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失态,希望能保持一副平静的样子不被看透。但在阅人无数的薇总眼里,这些全都是徒劳的。
薇总微微一笑,看着肖依,就这么看着,足足有十几秒钟(39),看得肖依不得不避开她的眼神,才说道:“我已经不在公司了,现在过得也不错。我只是很好奇,戴总到底为什么要赶我走。”她看到肖依一皱眉,知道这个观点她有点抵触(40),赶忙话锋一转,继续道,“我在公司已经做了6年了,算起来我最好的青春年华都给了这家公司,我心里拿公司当家。他们男人之间的争斗,最终走掉的却是我,我也只有认命,没有什么奢望。但是,我不放心戴总,他总是神神秘秘的,我担心他对公司不利。你帮我看看,告诉我些事情,如果他确实是在为公司谋福利,那我就可以安心地彻底消失了。”她说着说着,竟有些凝噎,神情也落寞了起来。这个可怕的女人,把那种牵挂和担心、委屈和维护揉捏在一起缓缓表现出来,火候恰到好处。肖依本来还心存警惕,被她这么一说,彻底打乱了阵脚,脸上和眼神也就松弛了下来。(41)
薇总看到了这轻微的变化,心里喊了一声“yeah”,趁热打铁道:“这钱是给你爸爸看病用的,我手头就这些,再有就再拿给你。钱归钱,和这事没关系。你千万别把两件事放到一起,那样的话就显得我太龌龊了。”肖依出于道德观所建立的警戒线,就这样被薇总轻轻松松给解除了(42)。
肖依小声问道:“那我要告诉您什么?”声音小到自己也不太能听清楚,她脊背上已经出现一层薄薄的冷汗了。(43)
薇总温柔地一笑,用手摸着肖依的手背,用甜甜的声音道:“其实也没什么,就像流水账那样,看看他都说了些什么话、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特别是那种看起来神神秘秘的电话啊、约谈啊。你也不用费心思去了解具体内容,那样太危险了,告诉我个大概就行。我只想确认,戴总有没有做对不起公司的事情。”(44)
这一番“胡椒粉兑蜂蜜”,直说得肖依有点犯迷糊。说是刺探吧,却不是,因为这些都是明面上的问题,换了别人也能问得出来;说是普通留心吧,又要什么都管着,就像一个专题报告,而且还隐藏着“神秘”的任务。只有最后一句话让肖依不再想那么多,因为这是为了公司好。但让肖依感到困惑的是,戴猛做那些事情是不是为了公司的利益,她自己是无从判断的,只能一五一十地都讲给薇总听。
原形毕露
心里没了罪恶感,肖依就轻松了起来。再加上薇总明说了,钱和事没有关系,肖依就真的没有往一块儿想。
于是,肖依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会经常跟薇总汇报戴猛的言行。但随着汇报的次数增多,薇总追问得越来越细,肖依产生了严重的不安情绪。直到有一天,薇总要求她悄悄拷贝戴猛电脑里的邮件,肖依才像突然明白了一样,一股阴恻恻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颗心。她拒绝了薇总的这个要求。
薇总轻蔑地一笑,继而露出一丝狰狞,用冰冷的声音对肖依说:“你爸爸下周要继续治疗,钱够吗?拷贝些邮件出来,有这么难吗?如果戴猛知道了你一直在跟我说他的事情,他还会让你继续留在公司?到时候你什么都没有了,打算怎么办啊?”说完,优雅地跷起二郎腿,点上一根烟,故作悠闲地吐出一个烟圈,斜着眼睛瞥肖依。
这无异于**裸的威胁,又是断钱,又是告密,肖依的心像是掉进了滚烫的碳火炉,刺啦啦一阵烟雾升腾,脑袋又疼又晕,视线又模糊,完全没了主张。但她始终觉得,如果拷贝了邮件,事情的性质就会变,自己就是罪人。
好在,后来劳总也被集团查处,薇总也就随之销声匿迹,大概是因为自顾不暇吧。
肖依松了一口气。
但是,暗流却在不断涌动。
在那次鲁**的见面会上,这个经多见惯的风尘女子别的不在行,却一眼注意到了肖依看自己时那羡慕的目光。她当即认为这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姑娘,好勾引、好欺负。一次无意的闲聊中,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刘总。
刘总后来又从劳总那里知道了肖依被“植入”的计划,就想利用这个“弱点”趁势收编肖依。尽管肖依已经拒绝了薇总的要求,但是,刘总想,这个小姑娘应该不知道薇总的背后是劳总,而劳总的背后是自己。
想到这里,一股邪气冲到他的脸上,扭曲成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