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暧昧地一笑。
他想送她回家,她执意不肯,他没有办法,只好帮她拎着皮箱下了楼。当看到她拖着带轱辘的皮箱往前走时,他方才意识到她今天穿的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白色衣服,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捶了一下前胸,一个东西硌到了手,这才想起还有东西忘了给她。可是她已经走得没了影,他赶紧开车追,到了小区大门后,正好看见她要上一辆红色的出租车。他打手机给她,她的手机也没关机,却没有接。于是他开车追那辆红色的出租车。
红色的出租车没有像孟皓想的那样去林家,而是到了银沙滩那个无名崖下,对了,雨馨曾叫它为“断肠崖”。他好生奇怪,又觉得不安,没有唤她,偷偷地下了车,跟着她。雨馨让出租司机帮忙把皮箱拎到无名崖上,然后一个人坐在崖上,面对大海,呈现给别人一个白色的后背。
崖上有一块立着的长方形岩石,岩石上有几块石片突出出来,仿佛是女人的裙裾。天空中一大朵一大朵的白云,遮住了太阳。波浪打在崖下的石头上,溅起白色的浪花,几只海鸥在海天之间穿梭。现在是旅游旺季,海滩边支起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帐篷,人们在海里嬉戏,却没有一个人像林雨馨一样上到崖上看风景。
不一会儿,云朵散开,在太阳的附近正好形成一个大圆圈,和太阳耀眼的光芒对比下,云变得有些暗了。她觉得有些刺眼,从小包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墨镜戴上。
她在波浪声和人声中沉醉着,把心事全部释放出来,让这些声音接受心事,好求得精神上的解脱。可是,她做不到和孟皓面对面时那样平静,郝良的面孔和孟皓的面孔不停地交织在眼前,最后,只剩下了孟皓。她说不出是爱还是恨,说不出是怨还是思。她怪着自己,拿离婚证时都没有这么多情绪,怎么一离开那个待了一年的家时反倒放不下?思想里像是有人拿匕首逼着自己非要找个最想去的地方待上一待才好受点,而不是先回家。她右手掐了左手一下,骂着自己:“你以为你是谁?你只不过是人家穿过的一件衬衣。人家不想穿了,你就得到垃圾箱里,那里才是你的归宿。”这么一骂,不仅没有放松精神,反倒难过起来。
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站了起来。
“雨馨,不要。”孟皓大踏步地走到崖上,来到已经回过头吃惊地看着自己的雨馨面前。他动作过快,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你不要想不开,我送你回家。”
她微微一笑,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因为她一看见他就恢复了平静。“你想到哪里了?我有什么想不开的?我只想坐一坐而已。”
“那你刚才……”他指着她的前面。
“我是想往海里丢块石头,看看能有多远。”
孟皓一听,立刻就觉得很没有面子,这不是自作多情吗?还没有人领情。他镇定一下,掏出一个小红本:“我跟着你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我打你的手机,可是你没接。”
那个小红本是中国银行存折,里面整整是一百万元人民币,户名是“林雨馨”——这就是他向她要身份证的原因。
“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我绝对不能接受它。”两个人推搡起来,一不小心,存折掉在了崖上,雨馨拾起交给孟皓。
“你要是不接受,我会非常愧疚的。作为男人,我应该为你今后的生活考虑。”
“你不用愧疚,不是我自己挣来的钱,我是一分也不会要的。要是你非放在我这里,我也会寄还给你,咱们就别费事了。”
他这才收起存折:“就算你放在我这里的吧,我永远都给你留着。做不成夫妻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这话正好触及到她刚才的思绪,她立刻反问道:“做不成夫妻可以做朋友,那做不成恋人呢?”
他当然明白她的所指,一时语塞,为了掩饰,他一把抢过她的皮箱,送她下崖。雨馨一扬手,一辆出租车开到她的身边,他帮她把皮箱放在车后面,她说了声“谢谢”就要上车,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用手示意她先别上。对于他而言,准确地说,不是刚想起,而是一直没好意思说,他想这次不问恐怕没有机会了。“能不能坦白地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把怀孕的事及时地告诉我?”
雨馨的胸脯起伏了几下,墨镜后面的眼睛紧盯着他:“好吧。七月二十九日是什么日子?”
他一怔,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一段都忙忘了。“我的生日。”
“你不需要一份生日礼物吗?”她上车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泪水已经滑过墨镜片的边沿儿。
孟皓一把打开车门,告诉司机这位小姐不坐车了。司机一听,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什么,他们都没有听清楚;她让司机不理他,开车。
车上的她听见了跟在车后面跑的他狂呼:“雨馨,别走!别走!我太蠢了,我不知道孩子会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车子绝尘而去,他呆立在那里,一会儿,才想起用手机联络她,可是没有应答。
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蔑视自己,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他暂时忘了发生不久的所有的不愉快,不住地痛恨自己对刚刚离去的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本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到头来,也许失去的不仅仅是爱,还有聪明才智,还有做人的信念。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失去后才觉得可贵”?不,对于自己不是的,是觉得自己蠢了才觉得那个人的可贵。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才能失而复得。多年的商战中,他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个对手,估计错过一件事,却恰恰是身边的人让他看走了眼,他以为她不让他知道怀孕的真相是不利于家庭的,可是结果正相反,她要把这件事当作将家庭幸福推向**的契机,这足以说明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他坐在车里,抽着闷烟,鼓励着自己要去找她,然而这种想法又在马上就要实施时停下。
他怕,怕再一次的挫败。
雨馨在车上恸哭着,所有的痛苦仿佛在哭声中往前掷,又撞回来捶打在她身体内外,让她觉得真不如一头撞死了好。司机听得心悸,柔声细气地安慰她:“小姐,有什么事你可要想开些。这人呐,难免有不顺心的时候,谁都有。别哭了,哎呀妈呀,我长这么大还头一次听人这么哭,你要是再哭,我可要哭了。”雨馨听不清他说的话,直到了家门口,才止住了哭声,泪水仍在流。
孟皓开着车转来转去,好几次到了林家不远处停下来,复又开走。
他没有勇气再一次面对她。
他怕。
最后,他还是回到了桃花源小区,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她留下来的痕迹,就连保姆房里都不错过。他停在了她待得时间最长的卧室里,一眼望去,就是他们的结婚照,他只看见上面的她,看不见自己。她在笑,很浅的那种,很勾人,至少在他看来。他靠在门上看了好长时间,猛地想起那些他们在一起时共同照的相片。他快步走出卧室,来到书房,记忆中那些影集在书橱中。果然,他把它们全部找到,他拿到卧室,躺在**细细地看。
看完影集后,他想,为什么她不拿走它们?或者是像有的离婚夫妻一样把夫妻合影一分为二,实际上,她连个人的照片都没有拿走,可能是忘了。
他觉得这是她无意中对他的惩罚,让他看见合影就想起在一起的日子,想起在一起的日子就揪心扯肺。
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想到这里,他觉得身体内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筋一样,无法直立。他想恢复常态,觉得只能用给她打个电话的方法。
他开口一说要找雨馨,电话那端的雨辰慌慌地说:“刚被我妈打跑了,我联系不上她,你也帮着找找吧!外面下着雨,她能上哪呀?我怕出事。”
他一跃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