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像一个阿姨。”尽管我百分之八十确定那个黑影就是隔壁的翁阿姨,却不愿有任何一点指认的动机出自偏见,哪怕只有百分之二十,“我立马跟出去,那个黑影就钻进了隔壁的后门。”
“隔壁?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
在厂长叔叔的带领下,我们来到翁阿姨的家门前。
厂长叔叔叩了叩门,屋里没有回应。民警叔叔跨步向前,拍了三下门板,朝屋里喊道:“民警办案!”不一会儿,里头响起轻快的应门声。
门一打开,我内心那百分之二十的不确定性便打消了。我百分之百确定,眼前这个身着黑色棉布长裙的女人,就是今天下午从我们家后门溜出去的那个黑影。
“是她!民警叔叔,我下午看到的就是她!”
“小家伙,这话可不能乱说。”厂长叔叔瞪了我一眼。
“我没有乱说。她一经过我们家,妹妹就不见了,就像以前的二十块钱一样!”
“哎,你这个小家伙……”
“没事,那就进来看看吧。”那个女人款款退到一侧。
我们遵照吩咐跟在民警叔叔身后,看着他逐一检查屋子的各个角落。那个女人则斜倚着墙,一脸任你宰割你亦无处下手的神情。果然,我们一无所获。
最后,民警叔叔将目光投射到里间的**——一张被子歪七扭八地铺着,中间鼓起一个人形小包。
“那是我自己的孩子。”那个女人主动上前扯了扯被子,露出一个熟睡的男孩,她慢步移向房门,以一副下逐客令的姿态说道,“没问题了吧?”
母亲倏地瘫坐在地,将挽着她的父亲牵倒,我和哥哥立即蹲下,一人一边地搀扶着。刹那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闯进我的视野。
“床下有东西!”我直指床底,冲着民警叔叔喊道。
“有完没完啊你们!”那个女人尖声嚷道。
“床下真的有东西!”哥哥接声喊道。
“你们这些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民警叔叔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从腰间卸下手电筒,拧亮后屈膝蹲下,其余人也跟着蹲了下来。那个女人笔直地站在一旁,将双臂交叉于胸前,指尖拍打着臂膀,眼睛斜睨着窗外。顺着手电筒的光束,我们一行人的十几只眼睛全都聚焦在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上。不一会儿,民警叔叔站起来,抚平制服上的皱褶,拧灭手电筒的光源,将它别回腰间,大家也逐一地站了起来。
“只是一块石头。”民警叔叔细声说道。
“我就说了,小孩子的话不能信。”
我和哥哥耷拉着脑袋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行了行了。”厂长叔叔用力地挥了挥自己眼前的空气,宣布道,“我看这件事交给民警同志来处理就好了!”
在厂长叔叔的推搡下,大家陆陆续续地迈出大门。
跨过门槛,我回头望了一眼,厂长叔叔把手搭在那个女人的肩膀上,侧过脑袋说着什么,那个女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十几天过去,父亲和哥哥天天往警察局跑,一点进展都没有,母亲则日日以泪洗面,好几回哭着哭着就昏厥了。由于误了大半个月的工,父亲和哥哥只好各自返回工作岗位。
母亲决意上食品厂帮工,说留在家里会受不了。我实在拗不过,只得目送她离去。
我一个人回到房间,从枕头底下拿出我的宝贝们:一大包融得像怪物的糖果,十小包烂得像稀泥的酸豆角,还有一叠皱巴巴的稿纸,像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旧报纸。唯独那只停歇在发夹上的银色蝴蝶,依旧神采奕奕,似乎只差魔法师轻轻一点,便能幻化成真,扑闪着双翅飞出窗外。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泪水汩汩地划过脸颊,落在那堆稿纸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我拿起一张稿纸,好几处被浸湿的地方已经洇开,那句奇妙的句子便闪现在我眼前:
“一旦你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那么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思议,一定就是真相。”
这句话像一条入侵大脑的寄生虫般即刻攫获我的神经元。
直到现在,我还是弄不明白,究竟是一股什么力量促使我去做这件事情。当时的我就像一头上了犁具的水牛,只顾得上埋头耕地而无暇思索。
我的本能告诉我:此时此刻,那间屋子里阒无一人。
我从父亲的工具箱中找出一把不锈钢锉刀(一头是磨砂刀体,另一头是橡胶手柄),塞进裤兜,攀上那间屋子的后窗,悄悄潜了进去。
我穿过厅堂来到里间,一鼓作气钻到床底下,近距离观察眼前的石头。它的直径约莫三十厘米,外表凹凸不平,呈不规则球状,像一颗巨大的释迦果。我用指节敲了敲这颗释迦果,将耳朵贴上它的外壁,里头**起一阵“嗡嗡”的回音。
这颗石头竟然是空心的。可是,它的周身却紧密且封闭。不可能,既然是空心的,那就一定有开口。我灵机一动,往它的侧面使劲一推,这个浑圆的怪物便摔了个九十度的跤。果然,蹊跷就在底部。
我以全新的视角观察眼前的东西,它根本就不是一颗石头,而是一只奇形怪状的土瓮。土瓮的开口设在底部,内凹的盖子紧紧地嵌着瓮体,仅露出一圈细如发丝的缝隙。我小心翼翼地把锉刀的尖端揳入缝隙,从平行的方向捶击手柄,将单薄而坚硬的刀体一点一点地嵌入瓮中,当锉刀的二分之一没入瓮体,便换以垂直偏斜的方向使出最后一击。盖子“嘭”的一声弹开,传出一阵浓烈的恶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