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哭。我……我不该说这个的。”
“为什么?”
“因为,”这很难解释清楚,每次谈到她的妈妈,她就会变得既悲伤又感性,这就是她几乎从来不提这件事的原因,也因此,她才会对癌症深恶痛绝,它不仅夺走了她最爱的人的生命,也让她人生中那些最幸福的瞬间变成了噩梦一样的存在,“它让我想哭。”
他微笑道:“奥丽芙,你可以聊这件事,而且你也要允许自己哭。”
她能感觉出来,他是认真的。她可以一直聊她妈妈的事情,不管聊多久,他都会一秒不落地用心听下去,可她并不确定自己已经做好了畅所欲言的准备,所以她耸了耸肩,试着换个话题:“无论如何,那些都过去了。我现在做着自己喜欢的实验室的工作,而且基本上也不怎么理会其他的事情,像是文献摘要、学术会议、人际交往、教学工作、被拒绝的经费申请,”奥丽芙指着亚当的方向,“还有被否掉的论文提案。”
他扬起嘴角:“你的实验室同学还在为难你吗?”
奥丽芙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但也无所谓了,他会恢复过来的。”她咬了咬嘴唇,“我对那天晚上的事很抱歉,我太没礼貌了,你完全有发脾气的权利。”
亚当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能理解。”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是不想要一支三流的千禧一代的科学家队伍。”
“我可没用过‘三流的千禧一代的科学家’这种词。”
“不过也差不多,我还是觉得你在提反馈意见的时候,不需要那么苛刻,即便你更委婉地提出你的批评,我们也能明白你的意思。”
他转过来,看了她好一阵,才点了一下头:“记下了。”
“那你以后可以不那么严厉吗?”
“不大可能。”
她叹了口气:“我说,我要是真的因为假约会这件事情失去了所有的朋友,走到所有人都讨厌我的那一步,到时候没有一个人愿意理我,你就得每天陪着我,我还会一直不断地骚扰你,那你还会觉得刻薄地对待这个专业的所有研究生是件值得的事吗?”
“当然了。”
她又叹了口气,这次脸上却带着微笑。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虽然可能有些唐突,但她觉得很自然——也许是因为他们对如何在需要秀恩爱的场合下表现自己早已驾轻就熟了,也许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谈论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夜已经深了。亚当……好吧,他并没有表现出介意的样子,他就在这里,在她的太阳穴下,从他黑色的棉质卫衣里透出安静、自在、温暖而可靠的力量。她静静地靠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听到他打破了沉默:
“对于让格雷格修改论文提案的事情,我并没有觉得抱歉,让我觉得抱歉的是这件事把你也牵扯了进来,让你无辜被骂。而且只要我们的关系还在继续,这种事情就有可能再次发生。”
“好吧,我也要为短信的事向你道歉。”她再次说道,“不过你真的很好,即使你充满敌意又难以接近。”
“谢谢夸奖。”
“我要回实验室了,”她站起身来,抬起一只手,按了按自己脖子的根部,“看来我那个灾难性的印迹是不会自行修复了。”
亚当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就好像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离开,就好像他希望她再多待一会儿:“为什么是灾难性的?”
她抱怨道:“就是……”她拿出手机,轻点了一下起始键,找出最新拍摄的一张蛋白质印迹(3)的照片。“看到了吗?”她指着靶蛋白(4),“这里——它不应该……”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确定起始样本是没问题的?还有凝胶?”
“对,我认为是没问题的,不会过黏,也不会过干。”
“那问题可能就出在一抗(5)上了。”
她抬头看着他:“你这么觉得?”
“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检查一下稀释液和缓冲液,如果都没问题的话,那也可能是不稳定的二抗(6)出了问题。如果还是不行,你就来我的实验室,你可以借用我们的,其他的设备和用品也是一样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我的实验室负责人就可以。”
“哦,哇哦,谢谢。”她笑了,“好的,我现在真的有点儿后悔没让你加入我的论文指导委员会了,可能有关你特别凶残的传言被过分夸大了。”
他扯了一下嘴角:“也可能是你把我最好的一面激发出来了呢?”
她咧嘴一笑:“那或许我就该留下来,然后把系里的所有人从你的坏脾气里拯救出来?”
他瞥了一眼她手上的蛋白质印迹的照片:“既然这样,那你一定没法很快毕业了。”
她喘着粗气大笑道:“我的老天,你刚才——”
“客观地——”
“这是最无礼、最卑鄙的事——”她大笑起来,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对他摇了摇食指。
“——基于你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