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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02(第3页)

“买一包香烟,刀牌的。”

客人把钱交给了这个大胖子,大胖子也就把钱接过来了。

接过钱来之后,他迟钝地似乎是还在做梦似的转不过身来,仍在那儿迷迷糊糊地站了一会,而后用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把肚子向前用力地突出着下楼去了。

这一下了楼去,必得半点钟过后,才能够回来。

也许因为这茶房是个大胖子,走路特别慢,是要特别加以原谅的。其实不见得,比方住客招呼打脸水,五分钟之后来了一个瘦茶房端着脸盆去打水了。照理这瘦茶房应该特别灵便,瘦得好像个大蚂蚱似的,腿特别长,好像他一步能够跳在楼下,再一步能够从楼下跳到楼上。其实不然,他也不怎样卖力气。

他拿着空脸盆下去,走在过道上,看见楼栏杆上蹲着一个小黑猫,他看这小黑猫静静地蹲在那里很好玩,他举起脸盆就把那小黑猫扣住了。小猫在脸盆里喵喵地叫着,他在脸盆外用指甲敲着盆底。他一敲,那小猫一害怕,就更叫了起来。叫得真好听,叫得真可怜,而且用脚爪呱呱地挠着脸盆发响。在瘦茶房听来,仿佛那小猫连唱带奏着乐器在给他开着音乐会似的。

因此把在旅馆里专门洗衣裳的娘姨也招引来了,把一个专门烧开水的小茶房也招引来了。他们三个人,又加上那个小猫,就说说笑笑地在玩了起来。

住客等着这盆脸水,可总也不拿来,就出门来,扶着楼栏往楼下一看,那茶房在楼下玩了起来了,他就喊了一声:

“茶房,打脸水,快点!”

茶房这才拿着脸盆去装满了水。等茶房端着脸盆,上了楼梯,在楼梯口上他又站下了。原来那洗衣裳的,穿着满身黑云纱的娘姨在勾引他。他端着脸盆就跟着娘姨去了,又上一段楼梯,走上凉台去了。

在凉台上,这穿着很小的小背心的瘦茶房,和娘姨连撕带闹地闹了半天工夫。原来凉台上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什么人也没有。

茶房端着的那盆脸水,现在是放在地上,差一点没有被他们两个踏翻了。那盆里的水很危险地东**西**了半天才平静下来“茶房!茶房!”

那等着脸水洗脸的住客,走出门来,向楼下喊着。这次他喊的时候,连那个瘦茶房也不见了。他的脸水不知道被端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旅馆就是这样的,住客并不多,楼上楼下,一共四十多间房子,住客平均起来还不到二十个房间。其余的房间就都空着。这旅馆里边的臭虫很多,旅客们虽然没有怎样有钱的,大富大贵或是做官的,但是搬到这旅馆里来的时候总都是身体完整的,可是当搬出这旅馆去的时候就不然了,轻的少流一点血,重的则遍体鳞伤,因为他们都被臭虫咬过了。

这家旅馆在楼下一进门,迎面摆着一张大镜子,是一张四五尺高的大镜子。好像普通人家的客堂间一样,东边摆着一排太师椅,西边排着一排太师椅,而墙上则挂满了对联和字画,用红纸写的,用白纸写的,看起来非常风雅。只是那些陈列在两边的太师椅子稍微旧了一点。也许不怎么旧,只是在感觉上有些不合潮流,阴森森的,毫无生气地在陈列着。像走进古物陈列馆去的样子。

通过了这客堂间,走进后边的小院里才能够上楼。是个小小的圈楼,四周的游廊都倒垂着雕花的廊牙。看上去,非常之古雅,虽然那廊牙好久没有油漆过。但是越被风雨的摧残而显得苍白,则越是显得古朴。

院子里边有两条楼梯,东边一条,西边一条。

楼梯口旁边,一旁摆着一盆洋绣球。那洋绣球已经不能够开花了,叶子黄了,干死了。不过还没有拿开,还摆在那里就是了。

一上了楼,更是凄清万状,窗上的玻璃,黑洞洞的,挂满了煤烟和尘土,几年没有擦过的样子。要想从玻璃窗子外往里边看,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旅馆的老板因此也就用不着给窗子挂窗帘了。即使从前,刚一开旅馆时所挂的窗帘,到了今天也一张一张地拿下去了。拿下去撕了做茶房们手里的揩布。就是没有拿掉的,仍在挂着的,也只是虚挂着,歪歪裂裂地扯在窗子一旁的窗框上,帘子不扯起来,房间里就已经暗无天日了。从外边往里边看,就像上面所说的那样子。若从里边往外边看,把太阳也看成古铜色的了,好像戴着太阳镜去看太阳一样。而且还有些窗子竟没有了玻璃,用报纸糊着,用中国写信的红格信纸糊着。还有些竟没有糊纸,大概那样的房间永远也不出租的,任凭着灰尘和沙土自由地从破洞飞了进去。

楼栏是动摇摇的。游廊的地板不但掉了油漆,而且一处高,一处低的,还有些地方,那钉着板的钉子竟突出来了,偶一不加小心,就会把人的鞋底挂住,而无缘无故地使人跌倒了。

一打开房间——哪怕就是空着的房间,那里边也一定有一种特别的气味,且是特别难闻的气味。有的房间发散着酸味,有的是糊焦焦的味,有的是辣味,有的还甜丝丝的,和水果腐了之后所散发出来的那气味一样。因为这旅馆所有的房间,都是一面有窗子的缘故。其余的三面都是墙壁了。空气很不流通。

还有电灯泡子,无论大小房间一律是十五烛光的。灯泡子没有灯伞,只是有一条电线系着它挂在那里,好像在棚顶上挂着个小黄梨子似的。

这个旅馆冷清极了,有时竟住着三五家旅客。楼上楼下都是很静的,所以特别觉得街上的车,和街上的闹声特别厉害。整个旅馆时常是在哆嗦着,那是因为有一辆载重大卡车跑过去了。

而且下午,旅客们都出街的时候,这旅馆的茶房就都一齐睡起午觉来了。那从鼻子发出来的鼾声,非常响亮地从楼下传到楼上,而后那鼾声忽忽的好像大甲虫的成串的哨鸣在旅馆的院心里吵起来了,吵得非常热闹,胖茶房,瘦茶房,还有小茶房等等……他们彼此呼应着,那边呼噜,这边呜噜,呼噜,呜噜,好像一问一答似的。

以上是说的在“八一三”以前的情形。

等上海一开了炮,这旅馆可就不是这情形了,热闹极了,各种各样的人都搬来了,满院子都是破床乱桌子的。楼上的游廊上也烧起煤炉来,就在走廊上一家一家地烧起饭来。廊子上几乎走不开了人,都摆满了东西。锅碗瓢盆,油瓶子、酱罐子……洗衣裳盆里坐着马桶,脸盆里边装着破鞋,乱七八糟的,一塌糊涂了。孩子哭,大人闹,哭天吵地,好像这旅馆变成难民营了。呼叫茶房的声音连耳不绝。吵的骂的,有的客人竟跑到老板的钱柜上去闹,说茶房太不周到。老板竟不听这套,摇着大团扇子,笑盈盈地,对于这些逃难而来的他的同胞,一点也没有帮忙的地方,反正他想:

“你住一天房子,你不就得交一天的房钱吗?你若觉得不好,你别住好啦。”

旅馆里的房子完全满了。不但他这家旅馆,全上海的旅馆在“八一三”之后全都满了。而那些源源不绝地从杨树浦,从浦东,从南市逃来的人们,有亲的投亲,有友的投友,亲友皆无的就得在马路边,或弄堂里睡下了。旅馆是完全客满,想要找房间是没有了。

马伯乐住在这个旅馆,刚一打起仗来,就客满了,也有很少数的随时搬走的。但还没有搬,往往房客就把房转让给他自己的亲戚或朋友了。要想凭自己的运气去找房子,管保不会有的。

马伯乐来到这旅馆里,上海已经开仗很久了。有的纷纷搬到中国内地去,有的眼光远大的竟打算往四川逃。有的家在湖北、湖南的,那自然是回家去了。家在陕西、山西的也打算回家去。就是很近的在离上海不远的苏州、杭州之类的地方,也有人向那边逃着。有家的回家,没有家的,投亲戚,或者是靠朋友。总之,大家都不愿意在上海,看上海有如孤岛。先离开上海的对后离开上海的,存着无限的关切;后离开的对那已经离开的,存着无限羡慕的心情。好像说:

“你们走了呵,你们算是逃出上海去了。”

逃出上海大家都是赞同的。不过其中主张逃到四川去的,暗中大家对他有点瞧不起。

“为什么逃得那么远呢,真是可笑。打仗还会打到四川的吗?”

大家对于主张逃到四川去的,表面上虽然赞成,内心未免都有点对他瞧不起,未免胆子太小了,未免打算得太早了,打算得太远了。

马伯乐关于逃难,虽然他发起得最早,但是真逃起难来,他怕是要在最后了。

马伯乐现在住在旅馆里,正是为着这个事情而愁眉苦脸地在思虑着。

他的太太从街上回来,报告了他几件关于难民的现象和伤兵现象之后,躺在**去,过了没有多大工夫就睡着了。

约瑟和大卫在屋子里打闹了一会,也就跑到楼下小院子里去了。雅格和哥哥们闹了一会之后,跑到**去,现在也睡在妈妈的旁边了。

马伯乐坐在古老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香烟。关于逃难,他已经想尽了,不能再想了。再想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也只能够做到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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