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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正胜邪消 天外来佳侠 虹飞电舞 场中见异人002(第2页)

旁观诸人均闻神乞之名,多半不曾见过,俱觉此老果然话不虚传,这大本领享有威名的老辈,见了这些异丐,竟持后辈之礼,唯唯听命,恭敬非常,厉害可想而知;俱生敬畏,自然谨肃。全场立即静寂,台上下一点浮声俱无。车卫这手一松,天台恶丐杨开泰宛如脱了夹棍,身子虽松,犹有余痛,以前威风到此齐化乌有,正在下面战战兢兢鹄立待命,忽听上面叶神翁呼唤,不由心魂皆颤。没奈何,只得强提着气应了一声,硬着头皮,循着旁阶跪行上去,绕到台的正面,朝着上面三人,俯伏在地不敢仰视。

叶神翁冷笑道:“如此脓包,也配横行?你在天台,不特杀、盗、**、偷四大罪齐犯重法,并还紊乱家规,意欲另立宗派,真个胆大妄为已极!这次出山讲理,也由你乘机图谋,暗中弄巧,想要凭个蔡海金义子的凶焰恶势横霸江南。现值承平之世,岂容尔等横行!我们如不自来,不知仇怨循环,要杀死多少人命,惹出多大乱子!固然尔等凶谋毒计决不会遂,如照尔等预计成功,异日凶焰日张,何所不为?就许明末流寇之祸重现今日。别的不说,江南诸省地方,人民必遭涂炭。追原祸始,罪较蔡海金实不相下。

你那恶迹连同手下徒党所为已早查知,可照此名单,自行率领同来徒党,去往西天目公地,分别轻重领受家法。未来凶徒已另有处置,不在此单以内,无庸过问。去罢!”

杨开泰以前见过识面,闻言自知无幸,不敢作求恩之怜,吓得颤声诺诺。正待退下,猛听飕飕连声,接连一二十点寒星,银雨一般,由台沿下照准上面诸、王、叶三人面上直射过来。变生仓猝,来势特疾,旁观诸人方自失惊,同时台下一片暴噪,为首五六人已各持兵刃,凶神附体纵将上来。就在这事机瞬息之际,说时迟,那时快!中座三人,两人声色未动,只叶神翁眉头微皱之间,伸手向外微微一挥,口中说得一声:“孽障!”

那二三十点寒光,眼看中在三人面上,霎眼不到的光景,好似中间有什极大弹力,反震出去,笔也似直,朝下面蔡、杨两党徒中射落,当时射中了十好几个。那上台行凶的几个刺客,有的脚才沾着台口,口喝:“老贼,我与你拼了!”有的才纵起半截身子,吃叶神翁手微一挥,相隔还有两三丈外,只觉疾风飒然而过,上台诸刺客只微微哼了两三声,便似突然闭过气去,连“暖呀”两字均未出口,一齐翻身仰跌,噗通连声,倒落台下。同时左首随来一个身材矮小、始终静坐在旁一言未发的异丐,把两道又浓又细的眉毛往上一飞,突然起立,刚往前走。王鹿子忽在座上喝道:“鼠子无知,不必如此!”

随由座上站起,探头朝台下略一观望,怒喝:“鼠辈何得犯上!”手随朝下一挥,先倒那六人因未扒起,余下又倒了一大片,立时鸦雀无声,重又静寂。

原来蔡、杨二人平日虽是强横凶恶,幼年时均参与两次行法大典,又听师长常说本门家法之严,深知厉害,只为上一两辈的长老宗主逐渐死亡隐退,成了惟我独尊之势,以致日益横恶,夜郎自大已惯,认作无人能制。忿恼头上,明明看见众异丐所挟麻袋行辈极高,却误认作是隐迹多年或自北宗一支来的老前辈,又恃有好些有力妖人,并未在意。及至发现法牌以后,才知不特有好几位退隐失踪的前人宗主在内,并连昔年二次开山分创南北两宗的王、叶二祖师也都到场,自然魄悸魂惊,不得不俯伏听命。可是手下这些徒党个个凶狠,平日虽极畏服蔡、杨二人,死活听命,不敢稍强,至于这些位祖师前人行径,多半仅听几句传说,并未目睹,心中本无其人。蔡、杨二人虽然急发密令,传知二祖师爷驾到,是本门子孙,俱按等第,肃候台下听命,匆促之间,并未详说厉害。

先见台上人势派,未始不心生畏惧,觉出师父况且如此敬畏,何况自己。正在捣鬼,忽见蔡乌龟被人押往公地。蔡、杨二家徒党,平日把乃师尊如天神,又是靠山、衣食父母,已自激怒欲发。再见神乞车卫发威飞下,把杨开泰似鹰拿小鸡一般抓起,掷向地上;王、叶二人口气,好似谁也不能免于刑诛,益发又恨又怕,暗中切齿。跟着又听杨开泰也宣了死刑。内有几个最得蔡、杨二人宠信的死党,见对方看事如见,一面回思以往恶迹,自知不能免死,又想为乃师复仇,不禁把心一横,暗乘车卫目注台上,无人注及下面,互相暗打手势,各取暗器镖弩之类,冷不防飞身上台,意欲拼了性命不要,复仇行刺。

为首六人一发难,下余这许多亡命之徒,也想反正不免,也各乘机暴噪而起。只言众心如一,人人拼死,无如本领相差太甚,刺客的连珠镖弩还未打中在对头身上,自身还未立稳,对头手略一挥,暗器全部撞回。同时,猛觉一股极强烈的刚劲之气迎面扑来,立即闭过气去。有的还吃倒撞回来的暗器打中,一齐翻身仰跌台下,晕死过去。当前的人又被退回来的暗器打倒了一片。众凶徒见状大震,方自一乱,又吃矮丐手挥处,全吃猛力撞倒。有的并和刺客一样,闭气身死。内中也有几个知道厉害,胆又较小,未敢随众妄动的,却多半无事。对头直似神目如电,一击之下,竟能分别从违,有所取舍。这一来全都大震失魂,扒在地上,谁也不敢妄动了。

杨开泰本刚退向侧面,待要下去,见此情形,暗中正叫苦不迭。叶神翁却若无其事一般,手朝矮丐一指,说道:“领去。”矮丐躬身领命,纵身下台。杨开泰知道事闹越大,再不见机,所受更要酷烈,只得跪退,到了台口翻身下去,先朝矮丐恭恭敬敬叩了几个头起立,手持名单,挨次点名呼唤。矮丐见所唤凶徒,有的忍忿强应,多半躺卧地上做声不得,所穿长衣早脱,明是本行富贵衣、百家袄,俱是极上等的绫罗绸缎,故意剪成各式条片,镶配而成,好些还组成各式花样,有的更连形式都无,衣饰奢华,富贵已极,直无一人像真叫花打扮,神情貌相尤为凶恶狠厉,虽然受伤倒地,十九竖目横眉,多一半是敢怒而不敢言之状。不禁长笑道:“你们自看自身是怎样子?乖乖起来,走吧。”

只见那矮丐说罢,走近前去,伸手一拉或是用指一点,倒地的十九多是极恶穷凶之徒,起立还待倔强。杨开泰又恐生事,瞪目低声用隐语连声怒喝,才行勉强压止,一面躬身对矮丐,正要话说请行。矮丐连理也未理,径自朝前走去。杨开泰只得令众各将长衣穿着齐整,自己断后,一同往谷外走去。众人见先走的矮丐已先走出,没了踪影,谷口三蒙面人也不知何时离开。见诸、王、叶三人威力法令竟有如此严厉,俱都骇然,连先前心存别念的几个也都慑服,不敢妄动。花家一于佃工下人,只在村中居住的,尽是昔年徒党,知道利害轻重,休说张狂呼噪,竟无一人敢于逃走,均在原处静立观望。杨开泰领了手下凶徒一走,台上下复归静寂。剩下还有好些蔡党也全被镇住。中有十几个附和行刺暴动因而受伤的,也吃矮丐救转,见此情形,凶焰尽敛,状如未决之囚,守候台下。

叶神翁等邢党群丐走后,忽向王鹿子道:“道兄,你看今日这些孽畜竟敢犯上行凶,皆是承受非人之故。此时再不清理门户,以后更不知要造多大的孽!本意一律严处,姑念无知,又是为师复仇,罪虽不加,罚仍难免。我意欲除恶迹未著数人外,各一体令其自伏家法。道兄以为如何?”王鹿子道:“这等处置虽是情真罪当,但是人数大多,轻重之间尚须斟酌。除首恶数人和行刺诸凶顽不容轻恕外,余者不妨恩施格外,予以自新之路。姑缓三年之罚,令往海南无人诸岛开垦田土,以便招养本门子孙。另订出规条法令,日后只是本门子孙,得有南北两宗支的信名引进,便可往投,分给田土农具,力耕而食,仍以每年所得十之一二交公存储,备供接济新来之用。这样使本门子孙多一投奔立足之所,岂不可以免去许多事端?如若此辈凶野难驯,不肯操作,不等三年期满,便正家法好了。”叶神翁道:“好在海南诸岛已先有人在彼,今年听说土地肥沃,一年三熟,物产众多,根基日固,所订法条也颇严整。我意下必去往无人诸岛,这班凶孽稍不驯善,立可由岛主处死,无足为虑。倒是适才道兄未提此事,天台诸孽障已往西天目公地伏法,虽然不是全死,手足终须残废,还须着人前往宣示罢了。”说罢,随唤车卫即赶往西天目训示监刑:“除杨开泰和恶迹最著的六人仍按原令施行,下余数十人一律加恩,宽免三年,即日由监刑押往雷州会堂投到,分送海南诸岛开垦三年,无罪始免刑诛,否则即由诸岛主照原刑加倍处死。”神乞车卫领命拜别下台,如飞走去。

叶神翁随唤蔡乌龟外约的广西、福建、两湖诸丐党上台,训诫了一番,分别轻重,各令就近驰往西天目公地,自供罪状,从宽领罚。最后才把蔡党一干凶徒中两个年长晓事的唤了上去,从容问道:“尔等平日所行所为,谅已自知。如照家规,一人也难活命。

现因北宗王祖师说情,姑从未减。可于三日内去往西天目,向监刑前人颜佩鲁,按照此上条款分别服罪之后,再去雷州会堂投到,自有人领尔等去往海南诸岛开垦。三年无过,归接妻、子同往过度,始除罪名,永安生业。稍有违逆,或是到了岛上不服岛主之命,犯了条规,二罪并发。那时不只本身必受严诛,妻、子也是难保,休怪我不慈悲。此次留在广东未随尔师同来的一干孽障,已另有人前往处置。内中只有一人不能赦免,余者各领家法,彩俸三百,会同蔡海金全家妇孺,也一律发往海南诸岛妥置。蔡、杨两家和尔等自置私财,一半捐人广、浙两省公地,救助贫苦和本门残废老弱,一半购买农具以及开垦人必需物件,分赐诸岛公用。我意已定,尔等没有说话吗?”

叶神翁随将手持名单罪状掷向地上,为首两蔡党立即捧起,膝行倒退了几步,翻身下去,率领众同党,重向各位祖师前人谢恩拜别,起身鱼贯而出。旁观诸人见那多本领高强的凶恶徒众,先后吃叶神翁从容说了几句话,便尽敛凶锋,分别领罪,低首下心,相继退去。中间虽有几人拼命行凶,晃眼也自宁息,便是神仙降世,也无此尊严。只花四姑见机先逃,也未见有人往追擒。此是大恶元凶,不知如何处置?方自惊奇寻思,叶神翁忽唤身后侍立的丐仙门下诸弟子近前说道:“吕道友虽然隐身乞丐,游戏江湖,当初原卖卜卖药为名,形迹本有异处。尔等虽是本门装束,有时故作乞讨,也与各地因穷与丐者相似,并无本门前人引进,不能算是真正门里出身。近以南宗主者归隐,继起非人。吕道友见本门形势日非,败类纷出,不屑同流,方始另创一家宗派。其实不是本支,本不应以本门戒条处理,但双方异派同源,俱是道家支流。我三人与吕道友又有同道之契,谊属一家。因尔等同门人多,俱有本领,品类不齐,他已两次清理门户,不知戒慎、恃强横行的仍有人在,只不似花、蔡、杨诸孽障为恶之甚而已。现在本门子孙凶顽日众,造孽甚多,皆由于近两代宗主软弱无能,不能执法之故。为此我和王道兄二次出山,并拉诸道弟相助。此间事完之后,便准备在西崆峒开山,肃清丑类,重整家规。在未开山以前,除极恶穷凶、专命处罚者外,只能悔过自新,重则从轻发落,轻则宽其既往。尔等虽非本宗,照着双方崇善除恶之条,也是一体行诛,决不询情宽纵。而本门子孙有罪恶者,吕道友也是一样加戮。务望转告诸同门,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并烦转告令师,崆峒之会务望到场便了。”

丐仙门下诸弟子,均知上坐三人与师父交厚,王、叶二老又是三光教创始之人,行辈极尊,法力剑术无不高强,如何敢有违言?俱都拜谢领命。叶神翁说完,又单向几个品端行正、素无过恶的分别奖勉了几句,才命退下。众人见他对于各人善恶行径宛如亲见,不知丐仙借叶神翁立法警诫,暗中嘱咐,不禁骇然。连素日骄横的三四人也都心中畏服,互相警惕起来。旁观诸人见事已完,女铁丐花四姑业已先逃,叶神翁一字未提,诸异丐和浙帮诸人似都在场,司空晓星等一干长老均早就客位,正和王鹿子隔座微语,俱是略谈近况,不及当日之事,始终不曾命人跟踪追擒。暗中细一查看,只金线阿泉一人,自取黑牌宣示众异丐入座,行完了礼,将牌呈还以后,便由神乞车卫代他站在台口,车卫走后,改由邢飞鼠在台口侍立,这时不见他人影。阿泉曾经上台对敌,本领虽还不弱,与花四姑较量,尚未必能是对手,何况单人前往,想要生擒回来伏诛,逃又多时,如已暗中派有能手,照对方的威势本领,去的人必能手到成功,理应早回。估量花四姑诡诈机智,本领又高,地理更熟,暂时还难擒到。可是中坐三老并无行意,若有所待,方各寻思。

王鹿子道:“本来诸位道友也稍过一些,固然邪正不能并立,罪恶却有深有浅,哪能一时便想去尽?即以老秃驴而论,以前所行固多不义,近二三十年来已然大改前非。

此次只是他生平好胜,恩怨过于分明,为了报复前仇,兴师动众,如何便不放他一条自新之路,必欲斩尽杀绝呢,陶道友老谋深算,机智绝伦,人又宽厚,此次飞书相召,决非势弱,也许别有用意,知道你我和老秃驴以前相识,想借道兄作调和人呢。”叶神翁作色道:“自来除恶务尽!就算老秃驴稍知悔悟,门下弟子无一不是凶恶之辈,以他那么好胜护短,复仇之心又最切,平日眶毗必报,如不就此一网打尽,异日死灰复燃,什事都做得出,造孽就无穷了。”

诸平笑道:“这且不论,反正得去一趟。叶道兄事尚未完,且待后去,我二人先走吧。”叶神翁道:“花四贱婆已然擒到,因还有一个附逆犯上的元恶,不是本门子孙,见机先逃,路上遇一左道余孽与之会合,一娘、自泉等五人几乎吃亏,被二逆漏网。适才接到密报,已命人前往擒拿。事出意外,去的五人又要亲身擒捉,手刃亲仇,故此耽延了些时候。此时必已事毕,一会便来覆命。陶道友虽来书相促,只是看出艰难,并非真个不敌,晚去片时无妨,我三人仍就同行好了。”

正谈说间,忽见谷口涌进男女八人,当头一个正是金线阿泉,后面跟着女铁丐花四姑,一脚已断,手持铁拐拄地,代替一足,颠着走来。一娘、阿婷母女,另外两个少女、一个少年男子,挟着一个貌相凶恶的瘦长老头,一同走来。到了台前,阿泉押着花四姑,由台侧扶梯走上。

花四姑刚颠上了台口,便把手中铁拐放落,跪伏地上待命。虽受重伤,行动狼狈,似知无可挽回,已然心横,神色颇为从容,丝毫不现痛苦难禁之状。众人俱觉姜是老的辣,已在暗中赞许。金线阿泉已先走到中坐三老面前,躬身禀道:“罪人花四姑因仗一妖道相助,竟敢抗命图逃。后值吴老前人赶去,除了妖道,将她追上,自知难逃,方始俯首就擒。现在左腿已折,跪伏左侧台口待命。请祖爷示下。”叶神翁闻言,两道疏长秀眉倏地往上一竖,怒喝道:“这孽障腿被打折方始受擒,莫非抗命时还敢动手么!”

同时,阿泉闻言,也躬身答道:“罪人倒还未敢如此忤逆,只是乘着妖道与一娘母女诸人抵敌时,乘机欲逃。一娘恐她漏网,不顾身后飞刀厉害,舍命追去,打了她一明月珠,将腿打折,就这样,仍然被她遁走。妖法猖獗,无力再追,一娘母女为飞刀所困,已在危急,幸得吴老前人飞降,才免于难。后来将她由一石崖缝中搜出,始终却未见她还手。”叶神翁冷笑道:“我先闻报,还当她真有如此大胆呢,唤她过来!”当下一娘母女、另二女少年押护一老人,尚在台下守候。花四姑闻唤,立即拖着一条断腿,由地上膝行过去,往上叩了九个头,俯伏在地。叶神翁道:“你本砀山一个贫女,瞎婆见你幼时长得灵秀,收为徒弟,归人本门。只为近年南北两支主持无人,瞎婆又被仇人所杀,以为无人再能制你,自恃师传本领,江湖行辈比你高者极少,于是夜郎自大,日益骄狂,凶贪任性,为所欲为。老来已然号称洗手,依然不舍旧日生涯,时出杀抢,横行至今。

受你害的人不知多少!按你所行所为,本来百死不足蔽辜。现又有人告你忘恩背义,叛主犯上,用阴谋毒计残杀恩主、至交两家老幼四十三口,想将你要去,为父兄师长报仇雪恨,你可有什话说?”

花四姑虽然内外功俱到了上乘火候,一身惊人本领。无奈仇人卧薪尝胆,立誓复仇,隐居她近侧许多年,又有高人暗助指点,备知她的虚实底细,身上气穴要害、内功不能练到之处早已探悉,专为复仇,用十余年苦功练成暗器,一击之下,将腿打折。气功已破,流血过多,苦痛由于强忍,久便难支,加上一路颠顿,拖着断腿,膝行跪地,如何能以禁受?虽未出声,头上汗珠已似成串黄豆,满脸乱滚,闻言强挣扎着答道:“孙儿自知罪重如山,不敢求祖爷开恩。仇人报复原是应该,也由他去。不过当初杀害恩主和白老英雄一层,虽是孙儿下手,一则恩主心生疑忌,因孙儿与对头交往,已然生疑,两次要将孙儿处死:不先下手,定难活命,事由受逼。事前三日,白老前辈又听信谗言,肆口辱骂,两下争执,因而动手。白老前辈年老力衰,一时不留神受了内伤;祸已闯大,不得不与外人勾结,连次发难。至于杀害两家老幼四十三口,均是对头意欲斩草除根,乘机下手,等到铸成大错,悔已无及。所以事完之后,从未再与对头来往,也从未再往川、赣两省去过。初意两家人俱死绝,事又作得隐秘好巧,不久老王又为对头所杀,连手下人等一个未留,即使有人得知,也莫可如何。只是负心之事,每一想到心跳难安,一直多年。也曾访查当时漏脱的两家后人,终无下落,只说孤儿孤女俱在怀抱之中。

对头得信,立命人往探查孤儿下落,意欲斩草除根。哪知此子已在长老坐化前二日身死,彼时因恐自老前辈伤心,故未通知。越认为后患已去,所可虑者,只有恩主朱晓亭之女,系被其姨娘湘江女侠柴素秋救走。此女非只一身好武功,人更机警深沉,练有独门暗器,事初起时并未在场,忽然赶到,乘乱中将孤女救走,必不能就此甘休。一混多年,始终是块心病。

“今日也是孙儿该遭报应,才一上场,便见随邢飞鼠入席答话的金线阿泉,与白老前辈当年貌相一般无二,只是身材稍微矮小。想起亏心的事,立时心惊肉跳。按说当时就该打主意,想是罪大孽重,冤鬼附身,一心以为请有不少精通飞剑法术的能人,就是仇人寻来也不足虑,多半还可就势去此多年心病,只管心动,还只往好处乱想。最该死是,诸位祖爷前人驾到,虽然多未拜见过,吴老宗主的异相,江湖上是有点年纪见识的人,差不多俱都知道,孙儿年轻时,并还随先恩师见过一面,竟未认出,就说台上客多,忙于接待和应付敌人,一时粗心大意,那么各位祖爷前人俱有品级袋随身,明是本门中最高辈份的老前人驾到,也会误认作是北宗支行辈高的老人才得信来作旁观,就此忽略过去。如非冤鬼附身,恶贯满盈,怎会如此糊涂?后来广帮的人上一场败一场,红云和尚放出飞剑,被中坐祖爷制住,停在空中,又与西台诸位老前辈答话,方始警觉害怕。

偏是骑虎难下,只知凶多吉少,心乱如麻,暗中密令过继孽子苗秀,准备事败时打算,直到见了传道神牌,才自省悟。

“这时仍未想到会将各位祖爷、宗主前人惊动来了,悔恨自己无及当时逃走,并非贪生抗命求活。只为过继孽子苗氏弟兄三人,照着孙儿所犯的罪,原应一齐处死。但他弟兄三人虽是孙儿外甥,实是先恩师瞎红线的骨血,而收容他们时,孙儿已将年老,因开读先恩师的遗书,才知此事。自知以前所行所为,罪大恶极,为恐老死以后给他三人留祸,先恩师遗书上也有‘严加管束,不许在江湖上走动,务为良善’的话,因此管束甚严,每犯;日恶,从不令其随行。虽以三子苗秀年幼,稍微袒护,未犯大恶。孽子三人,务望各位祖爷前人看在先恩师的情面,免其一死,感恩不尽。至于这里下人佃工,多是孙儿旧时徒众,自随孙儿洗手归隐以来,各分了些田产度日。只孙儿该死,每隔一半年仍出外一两次,他们从未再作;日日营生。适才逃时,自知无幸,已在后面密令苗成,暗中传知众人不许喧哗妄动,静听祖爷吩咐了。”

花四姑叩完九个头,膝行往侧面倒退才十来步,人已不支。王鹿子见她势将晕倒哭道:“人生数十寒暑,何苦作孽,闹得这等结果?”随向叶神翁道:“我就要往黄山,老婢虽然罪重,但是这次清理门户受刑人多,现离她的刑期还有二日。一则身受重伤,恐未必能推到日期;二则她已自知孽重难逃,不自先死,甘以一身还报,为死者泄冤。

何妨法外施仁,准她这两日在家中居住,就便随同监刑人交代田产,安排后事,到日再令自往伏诛便了。”

叶神翁笑答道:“道兄终是心慈,便宜她许多活罪留到那日一齐受用。也好,解铃仍是系铃人,待我问过苦主了来。”随唤道:“柴贤侄女请上来答话。”一娘母女本与同伴押着所擒髯贼立候台下,闻唤立由前面飞身而上,近前含泪跪倒,说道:“多谢诸真人和二位师伯为死者泄冤。”叶神翁唤起说道:“昔年我二人二次下山,与令师在部阳湖相遇时,便知令姊夫虽然志大心高,但愤气量稍狭,恐难成事。并且先朝历数已终,决非人力所能挽回。当时不便阻他忠义之心,偏生令师又向喜以人胜天,只以微言劝勉,未怎深说。我二人事完便即回山,尘世上未甚勾留,心中只盼他到时见不可为,急流勇退,免致由他和小王身上又引起一场大劫。即或未发难而事已先败,落个杀身成仁,英名千古,也是佳事。想不到羽翼将成,毫未发动,便无端败于婢妾之手,真个不值。事已过去,运数使然,不必说了。现在贱婢孽满伏诛,并特破例交贤侄女与阿泉行刑祭灵。

一娘随由身畔取出一物呈上,说道:“师伯之言,如何敢违?先姊夫妻遭难时,先师已然圆寂,随身法宝俱被大师兄得去。此宝乃十年前夜间背人练习暗器时,遇一瘦长神僧所传,名称用法,俱和;日用暗器明月珠大略相似,只打中敌人时另有妙用,发的人并可使其由心轻重。师伯=看就知道了。”

叶神翁接过,便微讶道:“此必是木尊者所传,你以后可曾再见到他么?”一娘答道:“初传授时,每隔十日必来指点,并示未来机宜。半年后忽然他去,仅前年见了一次。前夜忽又降临,言说恶人孽满,不日可以报仇,并说现住西湖灵隐等语。”

诸、王、叶三人闻言,面上俱有惊喜之色。当二人问答之时,王鹿子早取了一丸丹药掷向花四姑面前,并朝身后侍立诸丐说了两句。立有一人上前取水,将丹药与花四姑服了,仍令伏地待命。一娘等叶、王、诸三人传观完了暗器,又递与近侧的司空晓星看过发还,接到手里,正要开口,叶神翁已先说道:“灵丹只能保命,木尊者的暗器,非本主人不能解呢。”一娘道:“侄女遵命,只等师伯吩咐完毕,便去收回呢。”说罢,从容走向花四姑面前,将手中明月殃,对准伤口略微摇晃,立有好些细如牛毛的银丝飞将出来,朝缺口处飞迸,一闪不见。

一娘愤愤道:“贼婆你也有今m如非二位师伯之命,且教你够受用呢!实对你说,我和两家子女为报此仇,卧薪尝胆一二十年,便在你左近居住,查探虚实也有多年,什事都曾细密想到。本心至少也要教你活受一年半年才行祭灵,事一发动,你那身侧便有人监看,此时你连想寻死都不能够。现在总算便宜你只有半日罪孽,乖乖安分听命,如若妄想好谋,违背祖师法令,我便可以请求尽情处置。那时多受好些日活罪,还累你孽子亲属徒党一齐受害,却休怪我不先明言。”花四姑哭道:“我也不怕你恐吓要挟。自来一报还一报,我自然遵从祖爷恩命,舍此一身,到日由你摆布。虽然犯了我门中罪孽,决不会被外人看短,只管放心吧。”

正说之间,王鹿子朝晓星等举手说道:“这里的事已算草草就绪,有些未完的,自有人监同罪人料理,不至于再闹大惊动官府,传扬出去骇人听闻了。适才陶道友飞书相召,不容不往。只是老秃驴多年蓄谋,忽然大举寻仇,有秦岭三老与陶、蒲、马、李诸道友在场,固不会败于这班妖邪之手,但也未可轻视。留着他们也是后患,能就这次一网打尽才好。不过诸位道友如不能一举成功,我三人前往也是无什大用。难得木尊者又复出世。此老性情孤高,别人恐请他不动。久闻道兄与他患难深交,如能将他约往黄山一行,岂非绝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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