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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回 明月照禅关 千尺高林腾蛇影 遥空驰雪羽 一声长啸落胎仙(第2页)

江明听他前后语气不大相符,越发生疑,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上次乃姊江小妹托黑摩勒转向丐仙索取昔年代人借去的一件皮衣,言词吞吐,似有隐情。事后曾向黑摩勒再三盘诘,均未言明。后来自己假装生气,说他不诚不信,没有朋友义气,逼得急了,才答以并非有意瞒哄,只为此事关系重大,尚不到明说时候,说了反而有害。并说彼此情同手足,以后急难相扶,安危与共,你事即我事,任他天大的乱子、鬼怪一般的仇敌,只到时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此时须以老母为念,不可造次,致贻亲忧等语。话极诚挚,情知那件皮衣不问是否宝物,必与自己家世有关。内中还有一个极强力的对头。黑摩勒因受姊氏重托,恐自己年幼无知,得知仇人,俱都坚不吐实。黑摩勒性情坚毅,既然如此坚决,再问也是无用,只有暗中留意访查,想由别处探出因由,再行挤他吐口,便未再追问。日前黑摩勒与丐仙师徒相见,对那皮衣必有话说,偏生自己又不在身侧,两次探询,仅答以不久即可取回,并无下文。自己虽然力说:就知道对方是个杀父之仇,也必听命母姊,与诸位师长好友而行,决不轻易犯险,作那无益之举。黑摩勒仍是固执不允,未了反被数说一顿。闷到如今,始终疑虑,每一想起,心便发酸。今日童兴正说峡中老人来历,黑摩勒忽然插口拦阻,语多支吾,那人恰又与借衣人同姓,看情景,明又于己有关。黑摩勒口紧,童兴年纪最小,比较容易套问,此时如再追诘,反更难吐,莫如欲取姑与,故作未觉,等有空隙,独向童兴探询。到了兵书峡,寻见那老少三人,再留心查听,许能寻出线索也未可知。主意打定,便不再问。

黑摩勒何等心灵,见他面色阴晴不定,早料出他的心意,暗中又是赞美又是好笑,当时也不给他叫破。童兴原听师长说过江明姊弟身世,这时深知失言,便不再开口。三人各有各的心意,俱无话说,一味朝前闷走,脚程越发加快。适才边说边走,本已跑了不少的路,跟着再一赶,不觉走出老远。

正走之间,江明忽然遥指前面说道:“谁走过这条路么?申师兄说,离兵书峡不远,西方有一笔立高峰突起乱山之中,形如一柄大伞盖,那庙便在峰南三里大山坡上松林以内,极容易认。我看前面山形均与相符,莫说快到了吧?”

黑摩勒道:“由浙江去黄山,我去过好几次,但是,每次都是随了师长前辈同行,起身之处不同,所取道路也不一样,有两次还是空中飞行。彼时年纪又小,不曾留意。

只去年有一次,独自往文殊院代司空叔与人送信,是由这条路经过。先并不知那里是兵书峡,还是归途听人说起兵书峡这条路要近好几百里,只是险阻荒凉,四无人踪,毒虫猛兽甚多,恐我到了环螺口把路走错,误走峡中,无地食宿等语。说话的是个老和尚,人甚絮叨,总嫌我年幼胆大。我口中答应,却未照办,回时想抄点近,自恃身轻,故意取道兵书峡。行近环螺口外横岭,兵书峡已然在望,忽然遇上三虎一豹,吃我连杀两虎一豹。一只大虎负了镖伤逃走,我仍穷追不舍。后来追进一个山洞里去,因那虎吼得奇怪,我恐里面还有同类,在洞外稍微一停,就便歇息。忽然觉出洞中虎啸之声甚远,好似深极。

“正待入探,忽由洞内跑出两个山童,大的一个年约十七八岁,小的不过十四五岁,见面便问我怎会到此。我把杀虎之事一说,小的一个立时大怒,说:‘那虎并不伤生,为何无故杀害?’话未说完,跟着动手。先以为山中村童有什本领,还想给他一点教训。

哪知手法精奇,竟是得有高明传授。打了一阵,未分胜败,又换大的一个。虽不两打一,却也够受,何况我先前独斗三虎一豹,又急追了二三十里路,耗去不少气力。敌人是生力军,又是车轮战法,我连缓气的工夫都没有,时候久了自然吃亏。退又不甘心。正在忿怒大骂,忽听洞内有人发话,说:‘徒儿们不许这等取巧,由他去吧。’我听那口音,甚是耳熟,怒火头上也未留意。只和敌人说了几句气话,定准我回浙江覆命回来,必寻对头兄弟二人单打独斗,分作两天,决一胜负存亡。本心以为这两兄弟那等蛮野,必不输口。哪知我说我的,他只嘻皮笑脸,油腔滑调。由一上手,连问几次姓名和师长是谁,也无回答。等我把话说完,忽然一同向我认错赔礼,说我本领实比他们高,只为走了长路,和虎豹斗久力乏,他弟兄又用车轮战法取巧,才得勉强打个平手。如凭真实本领,决非我敌。并说他二人住家离那洞尚远,双方无仇本无怨,所争不过一口闲气,现在便甘拜下风,请我就此宽容,不必二次在驾登门。既免来了寻他不到,徒劳跋涉,又免家中尊长知道,怪他弟兄在外惹事,受责不起。我吃他闹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可奈何,想再盘问姓名根脚时,忽又对使了个眼色,说了两句‘多多原谅,恕不远送’的话,把手一拱,一东一北,分头往洞侧危崖和涧壁上,攀着藤萝,援壁跑去,身法又快又熟,好似日常精练。以我所练轻功,如在平日,自信也还勉强能够追上。偏是斗久力乏,路又没有他熟,知道决追不上。”

“正要起身,想起洞中发话人的口音,极似昨晚文殊院后茅棚中打坐的老和尚,虽然今日起身时他正坐禅入定,又曾听司空叔说,此人虽是有道高僧,但并不会武功,再看昨日相见神情言动,也决不是一个武家。就说内家好手,常人难于识透,我年纪虽轻,从小便得师传,又有司空叔携带,见识了这两年,任他怎么深藏不露也看得出。就算真未看出,他嫌我自负,说话不检点,想法给我一点苦吃。一则这位老和尚的道行甚高,佛家戒打诳语,并戒嗔怒,再说他又是司空叔的好友,我有不是,尽可当面教训,无须弄此狡桧;二则打了一阵,我并未输,对头还落个两打一,未了自甘服输,于我无伤,不能算是挫折。怎么想,也不应是老和尚暗中赶来,偏巧口音又那等相似,令人可疑。

还有那两兄弟说话时神情,好些不实不尽。我明见虎逃人洞,他二人由洞走出,却说住家离洞尚远。走时又分道急驰,明是防我尾追。那虎和发话人也始终不曾走出。越想越怪走进洞去一看,洞并不大,深也只得十多丈,中间一段钟乳怪石甚多,后半却是整面石壁。休说出口,连个缝隙俱无。可是人和那虎全无踪影。怎么细心查找,也查不出他的通路。我和两山童打时,并未见他走出,真似遇见鬼怪一样。回顾天色将晚,急于赶路,只得退出。因为追虎,把往兵书峡的路走岔,上了正路一看,再绕回去,要多翻好些险路,并近不了多少。”

“由昔日走过的旧路回赶,见了司空叔,覆命之后,谈起此行经过,才知洞中老人乃老和尚的同姓孪生兄弟,只是一僧一道,性情也大不相同,古怪已极。那两儿童,不是他的徒儿,便是他的徒孙。此老昔年出了名的手辣心狠,人犯了他的一草一木,决不轻饶。那虎必是他师徒所养,照初斗时,我因杀了二虎一豹,处境颇险,居然不打不罚,从容命二山童自退,不是见我年幼生了爱惜,便是看出我武功是先恩师和司空叔的传授所致。此老向例不重情面,一对上敌便不问亲疏,一体待承。何况我只是见虎豹游行,恐防伤害山中行客,自恃本领,意欲斩尽杀绝,为近山居民除害。其实遇时,只小豹子对我略微吼啸发威,虎并无有伤我之意,见人反而转身欲退。是我先杀那豹,飞镖伤了一只小虎,方始激怒,合力反身扑来,其咎完全在我,看来恐还是头一层的意思居多。

不过,事完不肯现身相见,恐仍有不快之意,事尚难说。论班辈,他是我的师父,论本领,我一百个也非他的对手,只一变脸,便须忍受,这类怪人更得罪他不得。诫我以后再往黄山,切忌前往。上次探那石洞,大是犯恶,尚可说是年幼无知好奇所致。已然见过司空叔,不会不知他的来历,再如前往,便是有心冒犯,无可推倭。去了定找无趣。

最好过时绕着路走,避得越远越好。虽然此老所居远在甘肃,不会长久在此,这里许是暂居,终要回去,到底小心些好。他与老和尚装束不同,貌相一样,同是黑白二眉,分列左右,双插入鬓,又细又长,极容易认。万一无心相遇,赶即向前礼拜,不可询问他的行动和上次之事,他有话问,才可以答,一句也假不得。我问此老姓名,司空叔却不肯说,和那老和尚一样,只叫我送信,称他老前辈,别的一概不知。可是日前司空叔忽向我谈起前事,令我日后如往前洞左近经过,以前的话务要记住。如遇那两山童,不问交谈与否,却要细认他们的年岁容貌,看看内中一个是否女子。认出不可说破,也不可问他们师长大人是谁。峡中道路虽未走过,却在高处望见两次,山形地势全都记得。不当我走的路,又有密林遮掩,不曾在意。明弟既然知道,好在路绕不多,赶了这远一程,到庙中稍微歇息饮食,省得沿途打采山粮,也是一样。”

说时,众人己由孤峰侧面转过,走上山坡。那山林木异常繁茂,由山脚起,密压压直到近顶之处,远望一片青苍。自顶数十丈以下,不见一点山石土地,形势也颇灵秀险峻。丘壑甚多,但为林荫所掩。不是身经近看,绝难看出它的妙处。众人因是初到,没寻到路径,只凭本领,估量着由密林中穿入。林中虬枝盘纠,密叶丛聚,便是日里,光景也极幽暗。到时,天又入夜,月光被山峰挡住,越显漆黑,路更难走。众人虽是炼就目力,这等阴晦森林,蛇虺毒虫往往窜伏其中,也不得不加点仔细。童兴首说:“路怎如此难走?莫要叫毒蛇猛窜出来咬上两口,才冤呢!江二哥,他既有庙,难道连条上下道路都没有么?”

江明道:“彼时未想到会有今日之行,也忘了问。可是听申师兄说,庙前山路甚险,林里好些地方俱难通行,如是常人,直没法上,想必是无路的了。我们又图抄近,那庙就在上面,所以照直上来,穿林而过。谁知这样难走呢!”

童兴正要答言,黑摩勒忽然侧耳一听,忙打手势止住,低语道:“你听什么声音?

这庙另有上下道路,主人善恶难知,林中地势险窄,前行更难。速由原路退下,觅到正路再上,看似多了跋涉,反倒快而省力。”说时,人早当先,率众退走。江、童二人边走边听,果有一种似吹竹管的异声,由林尽头处隐隐传来。声甚急迫,但在原处,不曾移动。

下时自较容易,一晃便到山脚。黑摩勒又侧耳听了听,上面吹竹之声越发猛急,只是相隔愈远,并未追来,忙先寻一僻处,立定说道:“既然有庙,怎会无路可上?我先当明弟听申师兄说过,以为穿林即至,可以近些,故未留意。及见林中难走,分明素无人行。我们虽不怕什蛇兽,到底费事,方想退回觅路,便听怪声。这东西还不是什好相与,况且荒山暗林之内,怎会有此大庙?不论善恶,均非寻常人物。本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又急于上路,本应避开,不去招惹才是。一则此庙已有多年,休看申师兄投过宿,并不能以此断定他的善恶。如是高人异士,失之交臂已是可惜。如是极恶穷凶之徒,我们难得走过,由他盘踞此间造孽无尽,不知道不说了,已然发觉,如不暗地除去,问心也实难安。二则兴弟又正腹饥思食,路也绕走了好些,临到时忽又避去,未免胆子大小;去是必去,不过,我们务要小心戒备。第一步可先把路寻到,然后由你二人前往叩门,讨点水饮。我自暗中相机行事,以免出了差错。荒山野庙,无计可施。适才怪声,现已不叫,不知是什猛恶之物?进庙见到,它不伤人,不可出手伤它。”。江、童二人听了,正待转身欲行,忽听头上有人喊道:“你们如是到我庙中寻事的,不必上来,你们也找不到路。林中毒蛇恶虫甚多,见血准死,无药可医。可等在山坡底下,自有人来和你们交代。如是山行迷路,想寻吃住地方,我庙中倒可方便。不过来人得自量力,除由树林梢上飞过,不能绕到庙前,只好等在下面,我们也会着人送吃的去。庙门却无法走进了。如若来人自问能行,我们这庙是倒坐,门朝山开,上下道路都在山顶和山那一面,要绕过去,须爬数十里险地,也是艰难。此外只有左边竹林尽头有一危崖,对着庙的外墙,但是中隔五丈多长一条无底深沟。庙墙外面,地又极窄,黑夜之间,稍不留神,立有粉身碎骨之险。你们无力飞越,不必说了,就有此本领,也等月亮上来再过,免得送了性命,还怨主人极恶穷凶,不是好人。”

情知对方本领甚高,如无恶意还好,否则必难应付。年轻人终是气盛。黑摩勒暗忖:主客异势,彼暗我明,相隔那远,低声说话,对方尚能听见,别的必瞒不住,如照前策,定被识破,反吃讥笑,还是放大方些,给他明来。一行三人虽都年幼,武功均有独门传授,自己更有这口新得的神物利器,料不至于挫败。不到此来也就罢了,既已到了门前,如不上前,外人不知是为急于要赶往黄山,还当是被对方几句话吓退回去,太丢人!

心念一动,见江、童二人也要开口,忙把手一摆,抢口向上答道:“我弟兄三人行路过此,入了歧途,天黑路远,尚要前赶。因听人说这里有一庙字,意欲借地稍息,并扰一点饮食。只为初到宝山,不知上下道路,正在作难,不料主人发话指点迷途。愚弟兄厚扰已感盛情,送来实不敢当,既有途径,想必可以来往。请主人稍待,容愚弟兄登门拜访好了。”说完,也无回答。山风起处,隐闻笑声吃吃,自顶上传来。

三人俱都有气,互看了一眼,更不多言,径照所说,往坡右绕去。果有大片竹林,竹粗尺许,甚是繁茂。月光被附近峰崖挡住,阴黑异常。黑摩勒因一行三人虽是炼就目力,如在平时,自可从容辨路前进,但值敌友尚未分明之际,双方情势,近于暗斗,稍一疏忽,便闹笑话,何苦受人讥嘲!便把金华北山由祝三立崖洞中所得的那口灵辰剑拔将出来。林密地窄,剑本神物,出手便是一道寒光。剑尖上原有一二尺的芒尾,拔势再稍一猛,剑光芒尾立似灵蛇一般,精芒伸缩,闪烁不停,暴长了二三尺,暗林之中,分外光明,剑光照处,纤微毕见。当时只觉眼前霍地一亮,随着剑光出匣略一挥动之势,耳听擦擦连声,临近前方和右方的碗口粗细的巨竹,吃剑上芒尾扫中了的约有六七根,直似摧枯削腐,全被削断,倒折下来。

江、童二人方自惊喜,黑摩勒觉出此举迹近炫弄耀武,恐对方多心,深悔拔时大意,又不便再事分说,忙使眼色止住江、童二人,不令开口,一面握紧手中仙剑,觅路前行。

走没多远,发现林中有一条上行之路,宽约四尺,蜿蜒前行,上面虽仍林荫密覆,两旁竹子排列甚整,路也宽窄如一,地上无什杂草。三人循径盘升,上有数十丈远,正走之间,地势忽然中断,前面绝壑瞑沉,深不见底,形势峻险非常,不能再进。左侧却有一片,似与两岸相连,高林之中隐现红灯两盏。月光已由遥峰透出,正照其上。三人定睛一看,原来绝壑横亘半山之中,那地方乃是一个极广大的石梁,恰将两岸连住,庙便建在梁上,前后三面俱是密林环绕,只对三入去路一面,现出两丈许一段庙墙,墙基紧傍梁边,仅有半尺左右隙地,相隔三人立处有五六丈远近。此处俱是危崖削立,无可攀附,庙墙高峻,约有三丈。两株大树由庙墙内伸将出来,虬枝盘舞,亭亭若盖,态绝雄奇。

黑摩勒暗忖:这样一座大庙,深藏荒山绝域已是不称,又占着这样奇险的地势,形迹太已诡异。主人善恶居心大是难测。照此布置,就许庙墙内外还有别的埋伏都不一定。

江、童二人本领虽都不弱,经历识见还少,临机应变也似稍差。不如自己飞越过去先往一探,看看主人是否只较这一点斤两,还有无别的用意?想到这里,对二人说道:“主人庙门离此甚远,我们又不识路,虽然主人命我们这等走法,越墙入见到底失礼。你二人可在此稍待,等我过去见了主人间明门径。如若不甚难走,我再出来,领了你们登门拜访吧。”二人会意应诺。

五六丈的远隔本不在黑摩勒的心上,说完了话,便到岸畔,就着月光,把侧对面落脚之处连同上下形势一齐观察清楚,以防骤入重地,万一对方心存叵测,庙墙内外有什机关埋伏,变生仓猝,好作应付。又以身将入门,照理剑须人匣,不能再用。但处此情势之下,主人真相未明以前,不得不有戒心,防身利器如何可以离手?便把宝剑还匣,右手紧握剑柄,双足轻轻一点,使一个“飞燕投怀”之势,朝对崖斜射过去,身却不往庙外墙脚下落。等到临近,左手往前一扬,化出“金龙探爪”的解数,一把抓紧墙外树枝,猛把真气一提,身子就势倏的起来。正打算落在庙墙上面,觑准庙内地势,再往下纵,猛瞥见庙内另一株大树上,一条尺许粗的白影,口中发出吹竹之声,匹练也似,迎面抛将过来。听那叫声,正与适才在林中所闻怪声一样,知是庙中所养蛇蟒之类的恶物。

黑摩勒以为主人心怀不善,不禁大怒,顺手拔剑出匣,照准来势,往上便撩。同时脚也落到庙墙之上,待杀死怪物,再寻庙中敌人动手。

说时迟,那时快!对面白影来势本疾,当拔剑时,两下相去不及两丈,剑又神物,略一挥动,剑尖上便有青莹莹丈许长的芒尾飞出。按理两下非接触不可,就这事机不容一瞬之际,忽听一声断喝,那白影来得快去更神速,立似电一般往树上撤了回去,紧跟着又听那人喝道:“尊客请慢动手!”声到人到,倏地由下面飞上一个小女尼,落到近侧墙上。黑摩勒近来连经大敌,已不似以前轻率,见那小尼年约十五六岁,虽生得又丑又瘦,口音与适在林中所闻语声相似,武功极高,凭自己的目力,竟未看出她发脚之处。

心想:一个小尼已有如此本领,主人可想而知。便不敢造次妄动,决计先礼后兵,问明底细再作打算,忙将剑还匣。

那小尼也不向黑摩勒说话,先偏头向那株半伸出墙的大树戟指喝道:“这是师父叫来的客人。因我适才忘了嘱咐,不知这墙不能飞越,快些退去,不得无礼!”黑摩勒闻声侧顾,=个粗如盘盂的大蛇头,二目凶光四射,口中红信如焰,吞吐不休,另喷出二尺方圆一蓬红丝,后面还带着丈许长一段蛇身,正由树”厂当中大空隙里待要暴起袭来,相隔自己只五六尺远近。闻声立即把头一“昂一缩,收了红丝,往树荫深处退下,晃眼无踪,更没一点声息。看神气,小尼如不上前喝止,自己只顾用剑去敌当前大蛇,此树乃适才援枝飞跃的来路,对崖还有江、童二人,决防不到身后还有这种厉害的恶物,必为所伤或被毒气喷中无疑,心方骇异。

再要翻山到此,中间还有两三处阻碍。再由后山绕越过去,更麻烦了。走后山呢,虽然近些,但有森林遮掩。不知底的人,路过决看不见。就是知道,如未来过,要想穿行那片树林,外人没有领导,真是休想。漫说弯曲转折,阻碍横生,内中更盘踞着不少毒虫毒蛇,误入险地,千百成群,一齐来攻,地方又窄,四处尽是好几抱的林木,老干纠结,其坚如铁,多好武功也施展不开,被它咬中便难活命。还有毒荆,刺人麻痒欲死,只有由竹林中穿到对崖再纵过来,比较好些。如今林中虫蛇繁生越多,师父又不大许杀生害命,连我们庙里的人也嫌过时费事,没有这里简便,不由后门走了。但是由这里过来有一点小忌讳,就是庙里树上有两条大蛇,原是以前庙主人防自己入定时节,徒弟偷空出去淘气,更防对头来此侵扰,命两条蛇在此把守。如见有人越墙出入,便将他缠住,听后发落。凡是友人来往,必须由对崖纵到墙下,用手拍墙,将人唤出,主人应诺,方可人内。不料日久成了惯例,只有人不等通报等人应诺,一上墙头,二蛇便前后来攻。其实二蛇听经年久,你如不想伤它,它也不会伤你,至多将人缠住,师父不说,不肯放开罢了。我适才偏少说了两句,心想你们不会来得这快,正赶上手边有事走开,没在此等候,几乎惹出事来。休看这两条无知蠢蛇,它在这庙里年代不少,以前很有些出了名的恶人被它咬死呢!你们杀了它倒是无妨。要是你们三个人被它咬死,不留神被它咬伤一个,知道的说是无心之过,不知道的还当主人少**,随便让它在外头冒失走动,连个好坏香臭,都分不清,岂不得罪人吗?”

黑摩勒听她唠叨了一大片,已是不耐,又听出未几句借着说蛇讥刺,隐含轻视之意,虽然未便发作,心中老大不快,冷笑答道:“我原想不到佛门善地会养有这等毒虫,总算小师父出来得快,稍晚一步,我们黑夜之中轻造宝山,主人面还未见,先将把门的东西杀死,怎对得起?愚弟兄虽然年幼,似这类冷血毒虫见得还多,向例遇上便杀,免留世上害人。既是主人家养,自然不便再有别的举动。我想贵庙必有庙主,令师法号怎么称呼,就请告知,并请代为通报。愚弟兄赶路心急,拜见之后奉扰一点饮食,还要连夜上路呢。”

小尼翻着一只三角怪眼,望着黑摩勒把话说完,慢腾腾笑嘻嘻说道:“庙主虽是我师父,但她老人家现在入定,轻易不管闲事,我也还作得一两分主。这两条蛇原为以前庙主所养,颇通人性,只是性子倔强,不大听话,除师父外,谁也不服。因重前主情面,又不好意思去掉。每日蟠伏树上,腥气烘烘。有时还喜多事,隔着庙墙探身出去,与近邻家养看守门户的东西淘气,常引了人上门理论。家师静养,不爱和人说话,多是我出去赔话,自从移居以来,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心里真恨极了,听你所说,这类毒虫你们见得多,遇上便杀,那妙极了。家师原不一定见客,先前知有客来,已然备下茶水食物,想给你们送去,因你们能纵过来,东西都放在后殿台上。家师世外之人,不愿留名,你们又亟于上路,更不消问了,可将你那两个同伴请将过来,吃完之后一同下手,将两蛇除去,再好没有,或是杀完蛇再吃也可。反正主人决无话说,你们也不必看什情面。好在这是明来,三个人杀两条蛇,不比适才两蛇一明一暗向你前后来攻,总该手到成功吧?”

小尼始终没问及三小弟兄姓名来历,只对江明打量了两眼,笑对黑摩勒道:“你想凭你一人杀两蛇吗?你本领如何我不晓得,但我庙中规矩,不问是人是畜生,照例只许一对一,不能为你乱了章法。这两条蛇又极义气,一个上前,另一条也决不落后。你杀完一条再杀一条,决等不及,并还狡猾异常,口里会喷丹毒。我适才看你那口宝剑,倒不象是破铜烂铁。单是剑上前人不上前自可无虑,要是人剑齐上呢,一对一也许不要紧,一对二就难说了。假如这条还没杀死,另外一条和方才一样突然从后来攻,那怎么办呢?

万一再不留神被它咬中哪里,就将这两条蛇一齐杀死,斩成肉泥,当主人的也过意不去呀。何况原是瞒住师父的事,这蛇早就该死,只是师父不肯伤生,我们这几个徒弟又没奈它何罢了。能把蛇杀死,去了我们的厌恶,自然是好。客人如因此出了什差错,又没依着这里规矩,师父知道,我们却承当不起,请不要一个人上前吧。”

黑摩勒素来滑稽刁钻,话不让人,不料遇见这么一个懈怠鬼,话既噜囌,含有讥刺,明指自己不行,却想不出什话反驳。那小尼的生相又和说话一样,处处不得人心,无如恼在心里,说不出口。

这时连江、童二人都觉出这庙中师徒不问来历如何,决不是寻常人物。那蛇对方养有多年,必然看重,怎会随便听人杀死?小尼如此说法,分明那蛇厉害,非人力之所能敌,有意借此使来客丢丑。真要杀死,主人也必不肯甘休。赶路正急之际,何苦自惹麻烦,多此一举?

黑摩勒久经大敌,自比江、童二人还要明白。无如适才无意中一句闲话便吃套住,连僵带激,势成骑虎,无法收锋。又见对方语言惹厌,面目可憎,心中有气,又恃有新得的灵辰剑,只管看出蛇不好杀,人非易与,负气头上,也就不暇详计利害,更未详查对方语意,接口答道:“小师父不必多絮叨了。我们本领有限,虽不一定能除此二蛇,大概还不致便为所伤。既有一对一?的规矩,那么也好。我们走了半日,有点口渴,就请主人引到殿台上去,饮一杯水,再请将蛇唤出,或是指明它盘踞的所在,以便分出两人为主人效劳。你看如何?”

三人循踪一看,那地方乃是庙中最后一层大殿,四面俱有石栏,殿在当中,台颇宽大,俱是四五尺方圆大块白石铺成,甚是平整。台前长方院落,大约四五亩,左方不见庙墙,却有一片三五丈高下形似山石堆积的危崖,自殿台对面后墙根起,顺大殿右方空处,往前殿排列过去,云骨撑空,碧崖绵亘,下面更种着好多修竹杂花,映月摇风,景殊幽丽。殿左便是立处庙墙,也是大石堆砌而成,最厚之处竟达六七尺,厚薄不一,因势而建,越显错落有致。当中殿台以下直达后庙墙,有多半是平整石地,寸草不生。所有树木俱在靠墙一带土地上,内有三株大约五六抱的古树,一株老槐孤立在前,最为粗大,已然枯死,只剩三五虬枝盘拿其上,势甚飞舞。头一条大蛇先便蟠在树上。右面一株老松,树虽不高,荫蔽极广,柯干蟠纠,枝杂繁茂,郁郁森森,阴阴沉沉,自右崖脚石隙中,夭矫盘舞,斜伸而出。偶然一阵山风吹过,便觉鳞雷浮动,风雨欲生,风蓊龙伸,若将化去,端的雄浑苍古,从来罕见。再有一株不知名的古树,粗与老槐相等,却没槐高,树根生处,离槐不远,想系日久年深,右半枝干已然断折,只剩左半树干,歪歪斜斜,由当中起往左方斜伸出去,直达来路庙墙以外,枝叶也是茂密已极,乍看好似树在墙侧,实即相去根干甚远。因是当年断倒以后重又茁生,枝干枯死,偏重一边,叶繁枝密,本干受不住重压,未能上起,在院中的一大段,成为略弯的乙字形,最低之处,离地只得数尺,苍皮斑驳,磊阿臃肿,形态十分丑怪奇古。这树下半,只死干上乱箭也似长着两丛细枝,余均浑秃,由离地两丈起,越往上越繁茂,近梢一带更是密密层层,风雨不透,仅仅中间有一二尺许的空处,枝叶稍稀,看去并不甚深,空处底下又是树权,无可附托。那蛇便由此出没,也是一瞥即逝,动作神速已极。

如不能将此蛇除去,丢人自不必说。如将二蛇杀死,主人心意如何尚拿不定。万一因此破脸,不论胜败,均须离去,不能再扰人家酒食。一行长路奔驰,走了这一日,俱不免有些饥渴。就自己不以为意,江,童二弟未必能耐,兴弟更是年幼。沿途俱是荒野无人之地,就到黄山,也未必便能就有现成饮食,何况前路还有老长一段。对方既在劝客,如若执意杀蛇之后再进饮食,反显小气,不如放大方些,索性吃完再动手。好便罢,不好便走。日后探知主人来历再作计较,省得如此迟延,把黄山观阵之事错过机会,饱不到眼福。暗中查看酒食,并无异状,虽是蔬笋之类山肴野簌,也颇丰盛,便不再作客套,笑说道:“我们先扰完了主人,再代主人除害,也是一样。”说罢,更不作客套,拿起就吃。

江明心细,见在桌上杯筷共是三份,独空主座一面。暗忖:这丑秃丫头也不知闹什鬼把戏,适在山下树林内听她说话,就和近在头上一样,已是可怪了。庙离树林,就照对直上下,不算绕越,也有好长一段,更有山石密林,好些阻隔,按理不应看见。但听她先前语气和待客情景,分明连自己一行人数和动作俱已知悉。素斋如此丰盛,酒更芳香味美,事情太已玄虚,对方用心难测。黑哥哥活己出口,难于收回,这两条大蛇,不问如何,恐须一斗。黑哥哥新得仙剑,胜算或能占着几分,自己身后这口剑虽非常物,要想杀此二蛇便无把握,不过仗着本门心法,尚许不致为它所伤。童兴一则年幼,武功虽得天山狄家门下真传,禀赋气力却较差些。偏生好事好胜,已和自己暗中连打手势,想和黑哥哥一同上前,别的不说,单是手中兵器先不合用,看二蛇来去如风,出没无常,许多异处,决非寻常刀剑所杀死。自己如与争上,必以为意存轻视,其势又不便三人一齐上前。想了想,只有不动最妥,便朝黑摩勒略使一眼色,姑且笑道:“黑哥哥,这里老师父戒行高超,不喜伤生,此蛇又是以前庙主家养,听经多年,必有灵性,非外面毒蛇之比。虽然小师父一样当家,除蛇之话是她所说,到底与老师父戒律不合。我们此来是客,如何违背主人规矩?何况天已不早,还要赶路,老师父又是静修,不愿见外人,何苦惊扰?再者此蛇颇有神通,我们三人也多半制它不住,还是向小师父道谢上路,日后专程登门拜访,再行图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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