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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回 会花村 群英打擂 诛恶党 异丐施威002(第2页)

童兴心想:只说大个子是蠢汉,不料两条铁锏这等难弄。上来还看着容易取胜,几个照面过去,他便改了章法,守多攻少,一任自己纵前跳后,他只用双目注定自己,随手应付,并不随同追逐,深得师父所说“以静制动,反主为客”的要诀。似这样一双鬼眼老定在自己身上,无法攻进,如何是好?初次人前露脸,便遇到这讨厌鬼,休说被他打败,不能取胜也是扫兴,正想暗发飞钻取胜。秦三奎见童兴越杀越勇,那么纵跃如飞,一点不显力乏,暗中佩服,忍不住将锏一摆,大喝:“小朋友且慢动手!”童兴本想和敌人另比拳脚,怕他不肯,未说出口,闻言乘机纵出圈去,喝道:“大个子,你是见兵器比不过,想换个法子动手找死么?”秦三奎笑道:“小朋友,我和你都是为朋友帮场,并无仇怨,你怎出口伤人?先前我只当你寻常顽皮小孩,没问得你名姓来历,及动上手,见你身法手法极像我一位好朋友的门路,想问一问,看是自己人不是?说完再打,随便你挑。我在北五省也颇有一点小名,实在是爱惜你这点年纪竟有这好武功,便败在你手,成全你少年英名也没什么。你叫什名字?何人门徒?快说出来,我看猜得对与不对?”

童兴听他口调忽变,话颇中听,心气便和平了些,哪知对方虽然粗鲁,终是老江湖,故意拿话套他,微一迟疑答道:“我叫童兴,那边动手的黑摩勒是我哥哥。我师父名字不能告诉你,你既认出我的来历,先说我听听,看猜得对与不对?”秦三奎见他说时迟疑,知有隐情,便低声诈他道:“我虽猜出十有八九,但这位朋友名头高大,近为一事隐姓埋名,上次在北方分手时,已然答应他,不能再由我嘴里提他真名姓。现在见你极似得他传授,我这人向来不愿言而无信,又不知他近年光景还似前几年隐秘也未,所以非你先说不可。我想他隐秘行藏别有用意,决不是胆小怕人。他们都打得正急,各在一边,小点声说,决听不见,这有何妨?你如胆小害怕,不说也罢。”

童兴吃他连骗带激,果为所动,心想:这厮锏法委实不差,照这等说法,许真和师父相识也说不定。万一真是师父朋友,败了自己丢人,胜了他便没法再混。师父、师叔前杀神魔伊商、凶僧大斗等盗党,也并未隐却名姓,今日又来打擂,想是近年已不再隐秘踪迹,便告诉他有何妨碍?念头一转,脱口答道:“我师父便是北天山天寒老人门下,昔年名震川湘的彭氏双侠的头一位,单名一个谦字。我本随师父同来,师父因在路上有点事情耽搁,一会就到。你如真个相识,说出来由,赶快下去,换个来和我打。我好容易赶上这场热闹,要我下去,却是不行。如不相识,也快明说,不要只说不动手,白费时光。”

秦三奎一听,童兴乃大侠彭谦之徒,便知今日之事凶多吉少,这人如无必胜之望决不出场,说不定天山五老俱要到来。虽听说主人方面也约有不少道术之士,终不能与峨眉、青城两派中剑仙侠客为敌,况且浙帮一面还有丐仙吕暄、司空晓星等高人在内,都是久闻大名、不曾见过的人物。起初便因冒失赶来,不知双方颇有能手。因听台上两个无名小辈连胜蔡党,心想:凭着自己双锏,抢先上场将敌人打倒,尽了自己的心,略补前欠人情,见好就收,再行相机进退,免得挨到后面撞上强敌,一个失足,身败名裂,无法再在汪湖上走动。照此情势,不特下去万讨不了好,便眼前这个小孩就有许多妨碍。

自己有短处在他师父手内,便是必胜都不能和他再打,何况还取不了胜。念头一转,立即乘机收风,故意高声说道:“怪不得,老弟点点年纪,这么一身好功夫呢!果然我没看错了。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既已知道你是何人门下,如何能和你交手为敌呢?不必你让,我暂时下去,等别位登场吧。”说罢转身要走。

童兴吃他蒙住,闻言越以为敌人与师父师叔必有渊源,反而不能即胜,也极愿他下去,好和别人交手,忙问道:“你既和我师父相识,你贵姓啊?”秦三奎道:“我姓秦。

烦告令师,就说那年泰安州北关法显寺老方丈室内所见那人,并没有忘了他的话,现在做着镖行生理,向他问候,就知道了。”话刚说完,童兴瞥见台侧过道上走来三人,内中一个正是师父彭谦,忙指说道:“那正是我师父。”秦三奎目光到处,看见彭谦正朝自己冷笑,猛然回忆前事,不禁心中一震,暗骂自己:“真个糊涂!明知彭谦要来,竟会年久忘形?还不及早抽身,顾这虚面作什?”口答一声:“再见!”匆匆便往左侧纵落。

童兴见他走时面容忽变,又往师父来路相反之处纵落,不迎上去相见,心还以为他是花、蔡两党约来,不便当众叙说,故此走开,再一回顾,师父也没有了影。同来二人,一个是师叔凌风,另一个没认出是谁,俱都戴有人皮面具,已吃邢飞鼠匆匆赶下迎上西客台去。黑摩勒、祖存周、江明与敌人做三对恶斗,虽似略占上风,尚未将敌人打败。

自己去了对手,又恐师父到来唤了回去,正恨不能有人上场。独立台口,待要叫阵,忽见和祖、江二人相持的徐氏兄弟忽然双双纵出圈外,口喝:“朋友,你是好的,明年今日,我兄弟在松江西门外荷花洪候教。今天甘拜下风,不和你们打了。”祖存周笑道:

“贤昆仲本是世家于弟,不是江湖中人,少时这里便许有一场大凶杀,洁身而退,不蹚这一番浑水,足见高明。这位江兄弟不奉师长之命不能在外随便行走,去否未定。区区不才,到时定必前往领教好了。”说罢,四人一同把手一躬。徐氏弟兄各红着一张脸,往台下纵去。人还不曾到地,那旁一声“嗳呀!”和黑摩勒对敌的神刀于四,忽然撤手扔刀,翻身栽倒。同时台下一片喝骂之声,纵上一伙人来,口中大骂:“小狗!”各举兵刃拥杀上来。

和大侠彭谦同来的康同笑道:“那是金家六虎,乃湖广路上有名的绿林人物,本领也还不弱,这都是向例轻易不与同道交往、只兄弟兵同出同入的,不知怎会来此?六贼在江湖上仇人甚多,行事狠毒,横恶无忌,此番恐是自投罗网,快遭报了。”

话刚说完,旁坐新来的蒲青、蒲红,一听说是湖广路上的金家六虎,早走了过来,向诸老讨令道:“诸位伯叔、大老前辈,这六个恶贼贪财好色,忘恩负义。前数年二家伯因不知那两个矮贼来历,见他二人被一伙凶僧围困,仗义拔刀相助,杀死为首凶僧和德,救了他的性命。只为问出是金家三、四两虎,当时劝他几句,面上略有悔色。二贼竟自恩将仇报,乘家伯在衡山祝融峰玄真观卧病,使出人来两次毒计暗算,又乘雪夜亲身前往行刺。幸是家伯为人机智,事先觉出警兆,故布疑阵,假作人已早走,藏在庙侧石窟以内,未遭毒手。候到第三日,云开雪弄,二贼两次扑空,去了疑心,误信家伯真走,才强自挣扎,改装一教书先生带病下山,连夜走往江南,方脱毒手。因家伯一向独来独往,不肯找人相助报仇,隐忍至今。后来传到家中,始知此贼恶迹,久意约同弟兄叔伯前往寻他,家伯不许远离,未得其便。凑巧今日遇上,意欲上台取那两贼狗命,不知可否?”马玄子见蒲氏兄弟彬彬有礼,故人之孙,甚是喜欢。但知敌人厉害,蒲氏兄弟年轻,不知武功如何,又不知是否能敌那两个使地趟刀的对手,便笑道:“贤侄孙只管上前,我老头子给你看场,不愁你二伯之仇不报。”

蒲红接口微笑道:“太世伯厚意,侄孙感谢。不过双方讲好单打独斗,这类毛贼不值大世伯污手,宁可他们不讲理,我们打不过,怨自己武功不到家,请大世伯看哈哈好了。”马玄子听他不愿自己暗中助力,一想乃祖在同辈中有名的智勇深沉,他的爱孙如无几分家传真实本领,怎会叫他千里远来,人前丢丑,自己因见贼党人多逞强,先自违约背礼,又见此子年幼英武,未免心存偏护,不料反被问住。想不到多年未见的老友竟有这等好子孙,胜负不论,即此气概,已不愧英侠之后,非但不以为忤,反倒欢喜,掀髯哈哈大笑道:“好娃子,真有志气,不愧名人之后,你弟兄两个上场去吧,你家传‘中’字决不要忘了。”蒲青觉兄弟不应如此说法,恐马玄子怪他少年狂妄,劲敌当前,胜了还好,如若受伤败退,拿什颜面见人?方想数责几句,听马玄子如此说法,又是满面笑容,便没再出口,只瞪了蒲红一眼;恭谢指教,同往台下走去。

这时擂台上四六对打,几成混战。黑摩勒等四人大骂:“鼠贼背约犯规,倚仗人多,一样送死!”金家六虎也厉声答骂:“我们初来,不知什样规矩。我弟兄兵照例同上,你有一万人,也是我六人对付。如嫌死不够数,不会再叫几个鼠辈上来送死?”黑摩勒早就想把新宝剑取出一试,因事先诸老告诫,此剑神物,不到夜来双方拼斗混战,对阵会剑术的妖人已吃诸老分头敌住,更有师长同在一起,暗中照护之中,不可随便取用。

一则不到时机,恐引众妖人先发;二则恐引妖邪觊觎,有了疏失难于挽救;再者于理也有不合,所以几次动念,俱未取用,及见金家六虎倚众猖狂,意欲乘机取用,拿话挤住敌人,令江明、童兴、祖存周三人下去,由己一人应战,索性让他六打一,看个厉害,径将宝剑取出,一两照面将六虎杀死,再行相机进退。方想开口,蒲氏弟兄恰好走上,一听六虎正在发狂,蒲红首先接口道:“谁有你们那么不要脸!小太爷给你们凑个对儿如何?”说罢,二人早把兵器持在手内,各朝两个使地趟刀的走去。金氏弟兄见有人上来,也大喝道:“这样一对一,你们不能再说我欺凌孤寡了吧?”

黑摩勒知道蒲青武功不弱,见他弟兄二人斯斯文文走了上来,一个手持一柄宝剑,一个手持一件似剑非剑似矛非矛的三尖两刃乌金扎,心想借此看看蒲氏家传武艺,便大喝道:“六贼且慢动手!既是一对一,休看我们小弟兄义气,宰起贼羔子来向例谁不让谁,索性双方各寻对手,分开了来再打,省得到时争论。”金家六虎中,大虎名叫金刚,最是凶暴,怒喝:“放你妈的屁!我先把你这小黑鬼分尸!”黑摩勒笑道:“狗贼莫急,我和你到台后一角清静地方打去。”说罢,双脚一点地便自纵去。金刚不知是计,立即跟纵赶过。二虎金强本和祖存周做对,也被引向东南角上。蒲青、蒲红一边和三虎、四虎交手,一边喊道:“那两位哥哥也把两小贼引开吧!省这两个满地爬的小贼在台中间碍手碍脚。”江明、童兴闻言,应声也把五虎、六虎引走。

只得把气沉住,将全身本领使将出来,手中一刀一拐耍了个风雨不透。蒲氏兄弟一任他们势疾如风,不予理睬,仍是原样,以静制动,随着敌人起落飞滚,用手中兵刃指定中心,架隔拨刺,心、眼、手同时并用,步法、身法一丝不乱。

三虎地趟刀势子迅急,晃眼便是二三十个回合。四虎金健生得短小精悍,人最机智,一见敌人解数奇特,看其武功没有先前四人精纯,但能以拙胜巧,以守为攻,立于不败之地,比较起来更难对付。年纪又是这轻,名家传授固不必说,再看二人都是目闪威棱,面有杀气,下手全是杀着,势甚狠辣,照着以往经历,如非隐蓄仇怨,不会这等情景。

暗忖:自己弟兄六人,纵横湖、广、川、湘一带,自恃武功势力,从不让人一步,有名黑手,意狠心毒,江湖上树敌结怨甚多。这两人的手法仿佛以前见过,适才一上台便指明要和使地趟刀的交手,还叫别人让开中心之地,底下便以全神贯注,不再说话,好似自己底细早已知悉,定是仇家子弟无疑,偏想不起昔年受害之人是谁,因何结仇。越想越怪,边斗边喝问道:“四大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你两个小狗叫什名字?何人门下?”

三、四两虎当初行刺未成,放走蒲渊,便知弄巧成拙,树下强敌,一旦狭路相逢,对头必不甘休,当时又悔又怕,一连提防了半年多。因蒲渊孤身行侠,素不向人提说父兄伯叔威名,三、四两虎先还不知来历,事后才听人说,对头便是昔年名震西北的老前辈蒲芦的侄孙。此老乃当年西北九大飞侠中杰出人物,现年已过百岁,子侄孙辈不下百人,俱都家学渊源,内外功均有根底,除剑术外,各种兵刃拳脚尤有不传之秘。二十年前忽然失踪,听说举家归隐江南,所居山灵水秀,出产丰饶,四外崖高路险,外人足迹不至,别有天地,胜似桃源乐土,但只传言如是,并无一人到过。只他子侄孙曾,偶然还有两三人在江湖上往来,作些义举。内中还有一个精通剑术的,本领更高,行踪却极隐秘,不轻和人动手。老的已有多年无人遇见。初遇对头,自称姓卜,没有留神探询,只以为是个有本领的独行侠士,因他为己解围,杀死凶僧,问出六虎姓名以后,力劝改邪归正,就着已成家业,前事不论,即日洗手;否则休看今日拔刀相助,异日再作绿林生涯,滥杀善良,被他撞上,便以敌人相待,决不宽容!说话既不中听,说完又拂袖而去。如非新败之余势子稍弱,又看出他不大好惹,彼时便已成仇对敌,取他性命了。后来访出他在衡山看云,杀一巨蟒,中毒受伤,卧病祝融峰下玄真观内,觉着留此一人,终是未来隐患,连约能手和自己前往行刺三次未成,不料卜、蒲同音,竟是蒲家子孙蒲渊。自己弟兄才得六人,虽然名震江湖,无人敢惹,对头都是叔伯子侄,个个能手,虽然退隐山中不出走动,有人在外吃了亏,自然不能善罢。单看对头一人武功已可概见,何况还有好些比他还强得多的,这一大家子,谁惹得起?

越想越胆怯,表面不说,弟兄六人都藏着一块心病,一提起便受埋怨。及见蒲氏弟兄武功神情有异寻常,心中生疑,一发问,恰正是蒲渊之侄。自来先声夺人,本来心病,忽然触发,不禁心神大震,吃了一惊,料知今日之事既有蒲家子孙出场,决不只此两个小孩,后面必还另有能手。先因蒲渊久无消息,虽知连害对头三次,决无如此便宜的事,不过对头逃时,正当中毒,大病未愈之际,也许叨天之幸,没有到家便自送命,再不便卧病别处尚未痊愈,只要在他没有寻来以前迎头先堵,请出有面子有名头的人物代自己求情,再拼舍脸,偷偷前往赔罪,或者能够解去这场隐患。偏是到处寻访,终不知对头下落,无计可施。今听敌人指明前事,又知蒲渊不问如何必已回家,将事经过告知全家,弄巧人尚病重未愈,因是恨极,特地命他家中弟侄,专一寻找自己弟兄报仇,都在意中。

黑摩勒、祖存周、江明、童兴四人却都不知金家六虎要想乘隙逃遁,见敌人上来,手中兵刃上下翻飞,狂风暴雨一般,来势既猛且急。四人知道这类急三枪的打法,任是武艺多么精纯,内功如无极深的根底,决难持久。不过他们变化极多,身手迅疾,解数灵奇,也实不可侮。就这开头数十手也极厉害,稍差一点,决等不到对方真力不济,已被所杀,其仗以取胜者也在此。仗着都得高人传授,又都练就一双目力,深知此中厉害,俱想这类敌人难得遇见,正好拿他历练,看看有什奇妙解数?耗到对方力竭,手法轻缓,然后下手还攻。各把目光注定敌人,随同纵跃翻飞,一味遮拦架隔,不看出真有便宜决不还手。虽不似蒲氏家传以静制动之法,但是封闭极严,身手又快。八条人影分在台的四角捉对儿滚来滚去,刀光人影融会为一,功力相等,只听兵刃相触,铮铮琼琼之声密如贯珠,谁也无懈可击,煞是好看。四虎弟兄看出对方年纪虽轻,却是劲敌,又见敌人守多攻少,知道不怀好意,前半不能得手,后半更难,想起素日威名,不愿断送在几个小孩手里,也各把看家本领用全力施展出来。

黑摩勒见敌人越打越猛,势更迅急,招招俱是杀手,知道江明、祖存周武功不在己下,存周并精剑术,更无败理,只有童兴年纪最小,气力较比单薄,照此打法,恐有失闪,暗忖:天已不早,反正非起混战不可,今日自己这面出场的人侥幸全占着上风,万一临了有人受伤,岂非美中不足?何况童兴又是结义兄弟。正打算仍用前策,拔出剑来将六贼一齐杀死,再行相机行事,忽听中央三、四两虎一说暗语,下余四虎面上一惊,立即换了打法,也是改攻为守,可是真力一丝未懈,俱疑心自己用意被敌人识破,见猛攻不成,另有诡计凶谋,谁也没防到敌人会不败而退,反倒留心暗算。同时黑摩勒正想拔剑,又听耳边有人发话阻止,只得罢了。

自从三、四两虎自觉形势不妙,打算逃走,六虎兄弟便互以隐语遥为应答,以便弟兄六人说退全退,一同逃走,免得有人落单,为敌所算。独门自拟的黑话暗号,又是一口上音,说得极快,外人益发难解。黑摩勒等六人只听六虎且斗且喊,满口钩轮格碟,迸豆也似,此应彼和,一句也听不懂,方自喝骂:“你们六个狗贼怎不说人话,鬼叫什么?”六虎忽然相次同声大叫了两声,便不再发话。黑摩勒等六人不知六虎弟兄是因敌人封闭严密,卖不出破绽,想照预计同时逃走大不容易,顾此失彼,心神一分,反要吃亏,只得因此改变,再打一会,不问有无机会,同时自行逃退,各顾自身,以免互相牵累。又以主人今日决难讨好,索性连头也不回,径由台后照直逃出村去,在金华江上游树林之中会合,先到先等。刚刚约定,三虎金康猛一眼瞥见西客台上去两老两少,内中一人正是蒲渊,越发害怕,立告知其余五虎,重又发一暗号,决计由当时起再打六个照面,借此缓手,准备逃走。双方手法均快,六虎又是以进为退,其势更急,五六个照面晃眼过去。黑摩勒等六人见敌人互相喊了一两声,势子突又转急,正测不透是什用意。

童兴本要追赶,江明因双方打擂不比破脸凶杀,只一认输下台,不能再追,将童兴拦住,百忙中再看场上,台中心倒了一个四虎金健,下余三虎全都无踪。西客台上却有一条人影自台口飞起,一纵二十余丈,落向谷口一面,直似蜻蜓点水一般,脚朝地上微微一点,便往谷口内纵去,一晃不见,身法之快,除却飞仙剑侠,从来未有。敌党方面见六虎弟兄不败而退,又俱是一阵大乱。

原来五、六两虎在台后两角纵逃时,当中三虎金康也同时借着一个地趟刀法滚向旁边,假作身子一一挺,刀拐一举,朝蒲青杀去。蒲青以为他又使什杀着,手中兵刃指定心中,正待破他,却不料三虎使诈,手中刀拐均是花招虚势,身刚由地挺起,倏地脚跟踏地,上身后仰,一个倒翻便到了台下,如飞往谷口窜去。蒲青骤出不意,好生悔恨,方要追赶,忽听众声纷噪中有人大喝:“青侄勿须追赶,此贼自有恶报!”只得罢了。

另一面,和黑摩勒、祖存周对敌的大虎金刚、二虎金强,也紧接着相继各照预计,假作猛扑敌人,倏地撤身后退。因这五虎差不多同时分头逃窜,事前未有败意,祖、黑二人均未觉察,虽然久闻六虎恶名,已被逃走,暂时须守台规,只得任其遁去。四虎金健却吃了刁狡的亏,本来对手蒲红,在六个敌人中本领比较稍差,按说逃走自也较易。

四虎偏是心虚,想起昔日谋害蒲渊全是自己主谋,动手之处恰又偏西,与西台最近,往下一纵,仇人厉害,就许吃他暗算或是公然迎头阻住,最好能够避开西面,改向台后面纵逃方妥,势子还须格外迅速,方可逃走。哪知作法自毙,这一迟疑盘算,虽将西面避开,滚向台的后半,双方交手,不容迟延,六七个照面已然过去,又以只顾闪避,不及藏机蓄势。

蒲红本领稍差,人却机智绝伦,见四虎地趟刀势忽转疾骤,以后越打越往外闪,渐渐离去中心原斗之处。猛触灵机,暗忖:六贼初见时何等张狂,自我说出前事,神情立变,不特打法奇特,先是改缓,互相乱喊,说着黑话,这阵势子只管加急,尽是花招,虚张声势。许是想逃也不一定。心一生疑防得越紧。四虎初意领头先逃,这一来反倒求速反缓,由易转难,刚刚择好逃路,未得变招换势,忽见弟兄五人转瞬全都纵起逃走,只己一人落后,知道诡计已露,如不速逃,敌人纵不好意思合力来攻,但是仇人必定警觉,非特再逃不易,还有性命之忧。心里一急,大叫一声,施展就地十八滚的杀招,疾风一般朝前卷去。不料蒲红见五虎纷纷逃遁,四虎却使出地趟刀法,泼风一般就地卷到,益发看准他的心思,暗忖:听伯父说,此贼最是好刁凶狠,六贼已逃其五,此贼再吃逃走,未免显得我蒲氏后起无人,尽是乏货;何况六贼又是不败而退,后半打时多是花招,似不愿仇结太深,有心明让;不杀他一个做样,人必说是借着老太祖公威名吓人,占了便宜。念头一转,计上心来,便把通身真力运向右手臂上,假作敌人手法太快,应付勉强,身手步法微微有些慌乱,以退为进,边打边往后闪,一双锐目却睹定敌人身上要害之处,以备施展蒲氏家传最后三招,一举成功。

“无知小狗,还不过仗着老狗的庇护,太爷不肯结仇大深,未下杀手,便这等狂法,逼人大甚,早晚走了单时,狭路相逢,教你知道厉害!”心中存着两分轻视,却不知敌人还有不是一发必中、轻易不发的几下杀着不曾施展,以为伎俩不过如此,功力尚差,真要硬拼,对方终是小孩,未必便能抵敌。这时急于逃遁,又是施展生平绝技,把全副看家本领施展出来,正和蒲红相反,打算以进为退,意欲用小半套地趟刀法急卷过去,敌人决抵不住。手法稍微松懈,冷不防一个“鱼跃龙门”的身法,反身向后纵起,脚一沾地,再使一个“飞燕掠波”之势,便可由台后面逃去。做梦也想不到,蒲红会把家传救命三招的绝手,改用来对付逃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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