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边还有什么人呀,”她有点失笑,“那边的老人搬的搬,走的走,还有几个人记得我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在这边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人活在问心无愧,管他们外面说什么。”
她把邵雪的头绳拆下来,给她拢了拢头发,又用袖子擦干她额头上的汗。
“阿姨走了。等你大了,还能去那边看我。”
她把邵雪攥在手里的荷包拿出来,捋平展,然后放进她的口袋里。她长的真美啊,是和晋宁完全不一样的美,水利万物而不争的那种美。
邵雪长吸了口气,看着她上了出租,探出身来向她挥了挥手。公寓墙上的爬山虎都展开了叶子,被晚风吹得轻轻摇摆着向她道别。
小区人少,马路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邵雪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往后一倒,坐在了人行道当中间。
……
事情总是一环扣一环。康莫水走了还没多久,郑素年和邵雪站到了住院楼底下。
他俩都两年多没来过这了。楼底下有棵前年栽的杨树,叶子长起来了,在这个夏天绿意盎然。郑素年刚从新家收拾东西过来,白短袖上脏的黑一块黄一块的。他站到那棵树的树荫底下长吸了口气,然后说:“你上去吧,我在楼底下等你。”
“你不上去啊?”
他“嗯”了一声,有点为难地低下头。
邵雪知道他有心病,没再多问,逆着人流进了大厅。
孙师父参加完傅乔木的婚礼就正式退休了。人岁数大了,病来如山倒,一夜之间就病的起不了床。还是肺里的毛病,他把自己儿子叫回来,谁也不告诉,谁也不让说,不声不响的在医院住了三个月。
老人脑子清楚,趁着还能说话把后事安排的一清二楚。孙叔叔还想治,被老人骂了回去:
“治什么呀,医生那单子都给我看了,这病能治好吗?保守治疗得了,我也不受那份罪。这么大岁数了,人还能逆天而行?”
郑素年这一站,就从天亮站到了天黑。
也真是奇怪了,这三伏天,哪来的凉风。邵雪下了楼,低着头不看他,一双手沿着他手指骨节攀上去,最后摁在他锁骨的地方。
血管连着筋脉,跟着心跳上下起伏。邵雪把头埋进他肩窝里,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走了?”
“走了。”
他站得太久,四肢都麻了,五脏六腑里头全都冷得像是结了冰。邵雪小小一团钻进他怀里,他忽地就觉得有股暖流沿着经脉散开。
“我在呢,”他低下头,下巴抵住她的肩膀,反手把她抱得更紧,好像想让她快点暖和起来似的,“我在呢。”
十月的时候,各家的行李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动工,土扬的满街都是。郁东歌叫了搬家公司的人把一屋子桌椅家具全都搬上了车,站在路中间不愿意走。
“走吧,”邵华跟后头劝,“去了还得收拾呢。”
“你让我再看一眼,”她抹了抹眼泪,“最后一眼。”
张祁他妈看不过去,上来抚着背劝:“人都在呢,哭什么呀。明天一上班,咱们不是照样还能一块吃饭聊天的?”
“那能一样吗,”郁东歌捂住嘴上了车,“不看了不看了,走吧。”
邵华叹了口气,伸出手搂着郁东歌的肩膀。
“小雪知道在哪?”她哭着还没忘了自己闺女。
“知道,告诉她地址了,下了课坐公交去新家。”
“那是什么新家呀。”郁东歌还不高兴,货车司机一脚油门,风也似的出了胡同口。
邵雪却没早早回去。
她那天好歹赶上个没考试的晚自习。下了课给自行车解锁,晃晃悠悠先去了修复室。
郁东歌她们请了假,修复室就没什么邵雪熟悉的人了。罗师父六月退休,康莫水七月回乡,孙祁瑞八月离世。
房子还是那间房子,木门木窗,琉璃瓦顶,人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