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万家灯火
01。
郑津是在书柜深处翻出那台八音盒的。
十几年没拿出来的东西,落了灰,蒙了尘,上弦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叫人牙酸。都是齿轮工艺品,他熟门熟路的把螺丝卸下来给转轴上油。
再一拧,滴滴答答,曲调悦耳动听,把他带回十多年前那个春天。
那时候晋宁才二十出头,黑衣黑裤黑长发,偏偏一张脸艳丽的动人。初见的时候她耳朵后面别了个樱桃发卡,站在琉璃瓦下明媚的像春光。
他们那代人不像如今,情情爱爱全埋在心里。就算是后半辈子在一起了,也爱的波澜不惊的,到底连个戒指都没送过。
这八音盒是晋宁找他修的。台座上面是个拎着裙摆的小姑娘,台座底下却是一行外文。蝌蚪似的字凹进去,他难得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晋宁随口解释:“sefeliceilsoleeterno。意大利语,永恒不朽。”
他做了这么多年文物修复,对这种词汇天然有好感。人这一生太多无常,唯有古物永恒不朽。
这些年,他老了,素年长大了,修复组人事变迁,老师父走了一大半。他给八音盒上了很久的弦,躺在沙发上,听着弦声滴滴答答,转过脸轻声说:
“晋宁啊,素年考上美院了。”
“学的国画,随你。”
“张祁那孩子也争气。竞赛保送到P大数学系,把韩老师高兴坏了。”
“你说,咱们这帮人都越过越好了,你怎么就不在呢。”
“你怎么不在了呢。”
……
郑素年开学当天走。
学校离家不过一个小时车程,他也没什么离家的忧愁。邵雪和张祁中午跟他出去吃了顿饭,潦草倒点果粒橙算给他送行。
“人家千里求学,我恨不得出门左拐就到了,还至于送个行。”
“那不一样,”张祁说,“你这是踏上一段新的人生旅程。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是精神层面的,必须送。”
“可以啊,”邵雪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保了P大就是不一样。”
“你能别埋汰我吗?”
“不敢,您是P大之光,哪轮得着我埋汰。”
“……”
那天郑津还得上班,回家的时候素年已经把行李打包好了。他也不急着走,零碎着收拾着家里的东西,把书房的瓶瓶罐罐都放进了箱子。
给儿子收拾行李,怎么想都是做母亲的活。他有点尴尬地打量了一阵素年的行李箱,绞尽脑汁问了句:
“厚衣服带了没?”
“爸,”素年哭笑不得,“入秋还有些日子呢。”
父子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把画具单独放进一个盒子里,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卧室。
“我去了啊,爸。”
分明是去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他的口吻却轻描淡写。郑津实在是不善表达感情,有点惆怅地靠在门边望着他。
“打个车去吧。”
“不用,公交就行。”
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爸,大学住宿,回来一趟怪麻烦的。您注意点身体,不想做饭就去下馆子,咱不差那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