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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美好的感觉

在家的日子总是那样的轻松和幸福。吃着老妈亲手做的饭菜，跟老爸海阔天空地聊聊时事，骂骂国足，这种美好的感觉是如此熟悉，我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顶屋檐的庇护。远离了案子，远离了上访户，不用谄媚和应酬，不用拍谁的马屁，无须虚伪和做作，做回最真实的自己，在父母面前，我永远还像是个从来没有长大的孩子。但是老爸灰白相间的胡楂和老妈鬓角的白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父母老了，并且还将继续不停地、日复一日地更加老下去。这让我既恐惧又绝望。

我想起还是孩子时的那些理想：为爸爸妈妈买一套很大很大的别墅，雇一群经验丰富的用人，给老妈买满橱柜的金银珠宝，给老爸准备最高档的美酒香烟。当幼小的我大胆地说出这些理想的时候，长辈们都不停地夸我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我分明记得爸妈看着我的眼睛里那带着泪花的欣慰。但现在呢？我只能说那是童言无忌，现在的我非但不敢说，连想都不敢去想了。我不敢想自己能有所作为地改善父母的生活，就连不让他们因我而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我都不知道还需要多久的努力。我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在不得已之间我已经成为自己所鄙视的“啃老族”了。

可是，这能怪我吗？在从小到大的同学中间，我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混得不错的了。在很多人眼里，我也是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的。厚着脸皮地讲，在这个小城市的同龄人里，我已经算是个佼佼者了，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我尚且如此，别人呢？别人的父母呢？所以，如果要抱怨说我们的人生已经是个杯具，那我们父母的人生简直就是一整套不折不扣的餐具了。

所以我只能尽力做好我所能做的：用不多的假日来好好陪陪我可爱的老爸和老妈。和老爸支起了搁置很久的象棋，老爸的攻势不如往常那么凌厉了，我轻松地连赢两局，第三局我故意输掉，老爸好像看出来了，收起象棋，摆弄起我给他买的苏烟。

老爸说：“下次别买这么好的烟给我了，浪费。有这个钱你不如买几条便宜的。”

我说：“就因为贵，所以你抽的时候要算计着，这样每天就能少抽点。”

老妈在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说：“你爸才不会少抽呢，他这个人就是不信邪，医生说了他血压高，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他就是不听，每天该抽的一根不少。我说他不听，你要多说说他。”

我跟老爸说：“是啊，你是得少抽，医生说的话虽然不能全听，但你也不能不听啊。”

老爸嘿嘿一笑说：“好，儿子让我少抽，我以后肯定少抽！”

我到厨房帮老妈择菜，老妈低声跟我说：“你爸啊，现在谁的话都不管用，就听你的。我在家每次劝不了他，我就说，你要是把身体搞垮了，儿子还不得耽误工作回来照顾你？他听了还真就能忍住不抽了。”

我往客厅里望去，老爸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点上一根苏烟叼在嘴上，缓慢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他一脸的满足。

曹卉卉火了，真的火了。

家里没有别的娱乐，每天晚上散步回来只能看电视。我平时基本不看电视，因为总觉得看久了智商会降低，但爸妈爱看些电视剧，我就陪着老爸老妈一起看电视。这两天我看电视的时间比过去的一年加一起都多。结果我发现不管在哪个频道看哪出电视剧，插播广告的时候总是能看到曹卉卉的身影。不但有欢快的《想动就动》，××妇产医院，还有很多我没见过的新款广告，而且已经开始和一些国际级的妇孺皆知的大牌明星联手合作了。

比如和巨星庞龙龙一起出演的奶茶广告。奶茶的牌子很山寨，叫“洋人”。从商标法的角度来讲，“洋人”确实够不上侵犯“小洋人”的商标权，可见商家还是下了一番工夫去研究的。广告一开场，曹卉卉在悠扬的金曲《两只蝴蝶》的伴奏下，袅娜而出，眼神迷离，手中举着一杯“洋人奶茶”。遗憾的是奶茶杯是圆的，自然无法将品牌全方位展示，左右两字皆被遮挡，从正面看过去只剩中间的“人奶”两字。于是只见曹卉卉手中端着一杯“人奶”，款款向观众走来。接着庞龙龙一脸深情地迎出，与曹卉卉四手相握，擒住那杯人奶，他永远紧锁的眉头和沙哑的嗓音展示出了少女无法抵挡的沧桑魅力。面对风情万种的曹卉卉，他**万分地说：“你就是我的洋人奶茶。”曹卉卉闭上眼享受地说：“嗯，我闻到了你浪的味道。”

我满嘴的饭都喷到了电视屏幕上。

还有和口水歌天王杨臣臣搭档的饮料广告。饮料的名字很长很霸气，叫“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地上红牛跑牌健康营养双动力快车双黄线”。广告大概讲述了一个超市里发生的故事。年轻时尚又帅气的杨臣臣在超市的货架间游**，潇洒地仿佛漫步在西湖边，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动货架上的一排饮料瓶，像轻抚岸边的垂柳。忽然间，他发现了闪耀着光芒的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地上红牛跑牌健康营养双动力快车双黄线，仅剩下最后一瓶了。他欣喜地伸出双手，却握到了同时伸来的曹卉卉的小手。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放开了手，羞红了脸颊。在一阵谦让后，杨天王拿起了最后的那瓶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地上红牛跑牌健康营养双动力快车双黄线，并在结账之后丢在了收银台。身后的曹卉卉拿起那瓶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地上红牛跑牌健康营养双动力快车双黄线，焦急地对杨天王的背影喊道：“你的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地上红牛跑牌健康营养双动力快车双黄线！”杨天王回眸一笑，双手背后，半转身弯腰屈膝妩媚地说：“是你的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地上红牛跑牌健康营养双动力快车双黄线！”

我看得惊呆了。我想杨臣臣的出场费一定很高，因为饮料的名字太长了，最后那句台词得把腰说断。

我给朱舜尧打去电话。我说：“你挑选演员的时候是不是按照彩铃下载量的排名来的？”

朱舜尧振振有词地说：“怎么了，我选人都是有针对性的，是完全面向潜在的消费目标群体的，我选的这些个人在城乡接合部拥有大量的支持者，有广阔的市场。”

我说：“那倒是，山寨产品拍出来的山寨广告，用的人肯定是唱山寨手机最青睐的山寨铃声的。”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说过的话就肯定能兑现。现在火了吧？从中央台到地方台，轮番轰炸，先用广告混个脸熟。下一步我就安排曹卉卉去拍偶像剧，先在湖南卫视拍个山寨的，然后去台湾。”

说了一阵，终于想起正经事，跟我说：“对了，上次说的让你联系市拆迁办的事，咋样了？”

我说：“我跟拆迁办的周副主任打了个招呼，等年后我联系一下，你们坐到一起谈吧。”

朱舜尧很开心，说：“我就知道你有路子。事成了让我爸谢你。”

我说：“你说的这还叫人话吗？我帮你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还用谢？”

朱舜尧说：“嗯，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谢不谢你就让我爸自己决定吧。他最近可发愁死了，你不知道那些村民有多刁，知道要拆迁了，都在圈地盖简易棚子，指望着到时候按面积补偿呢。”

我说：“违章建筑不赔，这是原则啊，叫你爸给他们普普法。”

朱舜尧说：“普个屁，他们谁跟你讲法啊，就认得钱。不赔就赖着，跟你耗，看谁耗得过谁。他们没事做整天守着房子，我爸可耗不起啊，银行贷款在那摆着，时间就是银子啊！所以只能强拆，赶紧强拆，不然他们能把马路都盖上屋顶说是自家的。”

我说：“知道了，过完年就给你联系，一个电话的事。”

过年期间在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发生了几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是四国赛上中国男足3比0战胜了韩国队。当时我刚刚打开电视，一看是中国队，赶紧换台，匆忙间余光躲闪不及，还是扫到了比分，3∶0，心里不禁骂道：“国足这群废物啊！”刚骂完朱舜尧和张计纷纷发来短信，声称自己家的电视机正在显示中国队3∶0领先韩国队，怀疑是电视出了故障，找我求证。我才知道，我生在了一个多么神奇的年代啊，国足赢球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发生呢?

第二件事情是我差点把自己的脚给烤熟了。我从来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感官神经是那么的迟钝。我把脚踩在电暖片上看书，温度开得并不算高，我也没觉得烫，当后来感觉到疼痛的时候，左脚心已经被燎了好几个大水泡。这让我身体力行地领悟到了文火煮青蛙的科学性。第二天我的脚就瘸了。

第三件事情是我被逼无奈地去相了回亲。虽然现在相亲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时尚，但从来不追求时尚的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一天沦落到也去相亲的地步。

这事情是这样子的：

自从我跟章小璐分手之后，家里就分外地着急。老爸老妈还比较淡定，其他亲戚们可急坏了，尤其是我奶奶，像是怕我要打一辈子光棍一般，每次见面都要催问我觅偶的成果。我说我这么忙，哪有时间去找对象呢。结果奶奶说：“你没时间，我有，我帮你找！”从此还真的留意上了，发动了一批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闲人，常常不知从哪里搜罗来好些个待嫁的姑娘，然后让我回来相亲。我每次只能哭笑不得地听着奶奶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详细描述那些来历不明的姑娘的身高、学历、收入、父母的工作……然后以没有时间为借口推脱掉。我跟奶奶说：“奶奶，你真是人老心不老啊，你都可以去开婚介所了。没有你，我还真没意识到身边有这么多找不到对象的姑娘，看来我还有广阔的选择空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