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呀!”说到这里,她的两眼发光,“出版社和稿子您都不用管,最后我会让毛先生终审这些稿子,尊重您的知识产权。”
说到这儿,我似懂非懂。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她是这样说的:“书是您的,出版策划什么的都是我做,但希望您能给我钱,让我能挣到钱,这是我大学的最大目标!”
对她突如其来的要求,我沉默了一下—当然也是故意这么做的。
因为我知道,日本人每当遇到难题的时候都喜欢用一个万能的句子,叫做“让我考虑一下吧”,而且这个句子往往是放到谈话的最后才说出来的。
虽然她只是一个学生,但我估计将来绝对是个人物。不过,面子上似乎不能如此简单地跟她理论下去,类似版权啦、文字润色啦、文理理顺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事儿一大堆。如果她是出版社的职业编辑还行,反正大家都是工作上的关系,可偏偏她是个学生,攒本书出来也是一个高端的脑力劳动,弄不好还得由我教她才行。况且我的讲座涉及中国的庄子和禅宗,还有峨眉山、九华山什么的,她能弄得明白么?
“讲座涉及不少中国文化,这些你行么?”想到这儿,我十分自然地脱口问她。
她的语速很快,听到“技术”一词的时候,我还以为说的是“记述”,因为两个词的日语发音只是“GI”与“KI”的区别,话一说快很容易叫人辨别不清。
于是,我觉得她即使绝顶高明,不也就是个记述么?当然,直到后来与她的交谈当中,我才弄明白她刚才说的是“技术”。换句话说,所谓文章也罢,书也罢,在她看来几乎全是技术活儿,而不是倾注于书写的投入状态。
这么一想,她的目的还是相当明确的,也就是她自己说的—想挣钱,而且用自己的手艺挣钱。后来具体怎么对她婉言谢绝的,我已记不清了,反正说了许多兜圈子的话,让她既能平心静气地接受,又不至于为了已经完成的案头工作而后悔。
末了,她跟我说:“毛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觉得很遗憾。从明天开始,我会去找别的先生做类似的书,并且恳请其他先生答应我挣钱的要求。另外,十分可惜,毛先生的讲座我今后不再来了!”。
这时,我才发觉,婉言谢绝对方的日本式说法“让我考虑一下吧”
压根儿就没说出口!
日本家庭主妇的绝顶智慧
平时遇见的日本家庭主妇,单看她们的谈话或者闲时的聊天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了!这里先拿出她们管家治家的三个实例说说。
煮饭用的电饭锅可以一举两得!先把米淘好,按照标准的指定线放够水,然后放进一个鸡蛋,另外再用锡纸包好一个白薯。这样一来,等饭煮好了,煮熟鸡蛋和蒸好的白薯一齐出锅,既省电又一锅多得!
酒店一般都有女人用的浴帽,这个拿回家可以代替保鲜膜。把新鲜的蔬菜放进一个盆里,然后用浴帽盖好储存到冰箱里头。浴帽的周边是靠松紧带系好的,而松紧带并非那么严丝合缝的特点恰恰是透气保鲜的绝妙之处。浴帽比保鲜膜好,既省钱又出好效果!
第三个实例有点儿神。我们出门买菜都会拿到一张购物清单,这个一般都是由收款机自动打出来的,超市的包装商品更是如此。因为只要将包装纸上的条形码从读码器上一过,收款机就会打出这个商品的名称和价钱。这张看上去十分普通的购物清单拿回家可以派上很大的用场!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我好奇地问她。
她对我笑了起来:“男人不治家不知道,这样做可以减少打开冰箱门的次数,可以省好多电呀!”
听了日本家庭主妇的话,我实在佩服她们的绝顶智慧!其实,还有很多类似这样的具体例子,光我听来的差不多就有上百条。如果把这些日本主妇的智慧归拢到一起,攒本实用书籍,说不定在中国也能畅销一把!
这也许是一件靠谱的事儿。
我是如何跟日本女编辑看稿子的
说来也怪,这些年在中国和日本出书,我碰上的责任编辑都是女的,而且都是绝对的才女!中国的有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的,算是我的后辈。日本的有从东京大学文学部毕业的,年龄比我小得多。虽然国家不一样,但作为图书编辑,她们有一点很相像,即对文字描写的感性要求比较强烈。不过,话虽这么说,一旦落实到具体句子的时候,日本女编辑的直感往往含水,不如中国女编辑领悟得快!所谓“站开来”,并不是“站开”的意思,而是表达了三人拥有某种亲密的关系,从而保持了至近的距离,从外部看起来觉得他们的谈话相当投入,话说得很热乎。这个简单的句子放到中国女编辑那儿,一语了事,根据上下文脉的关系,不会发生任何疑问。
与此相对,日本女编辑则十分天真地问我,“你说他们‘站开来’,而不是‘站开’,那一定是有距离的,究竟指的是站开多少米呢?”
她的好奇叫我无言以对,于是拿出童子功—幸好我小时候正儿八经学过画画儿,干脆给她画出了我想描写的三人的情景。结果她一下子就看明白了,因为我的旁白日文写的是一个老妇人用左手,一个年轻妇女用右手抱着婴儿站开来聊天儿,跟画上的三人并没有直接关系。后来,她想出了一个非常妙的日文,把我原来的描写升华了,真可谓飞来之笔!
同一种语言固然不存在任何沟通障碍,但不同语言的另类沟通却往往能迸发出天外奇想,这恐怕是双语写作之中的最大快乐!不知别人如何,我多少有这么一些感受。
还有个中文词叫“两面针”,现在也许不流行了,不过,对于它当时的意思如果非要解释不可的话,我只能用画来跟日本编辑表达,然后由她的理解来整合我想表达的意图。同样的道理,如果中国编辑不知道“两面针”的具体所指,只要问一下长辈大约就可以搞定,用画解释未免有点儿夸张!
一位中国渔民在日本的传奇故事
我在日本做过鱼类生意,也出过海打过鱼,结识了一批渔民。他们有浙江舟山的,也有大连长海县的,人都豪爽奔放,其中有的灵性过人,有的也让我觉得很神秘!
这里提到的这位渔民也许是一个典型。我们已经好多年没再见面了,刚才收到他的一封来信,说两个月前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了我,于是打听了一圈儿才从一个熟人那儿弄到了我的地址。其实,我心说,谁要找我还不容易,看一下阿毛博客,发个邮件,就能找着我了,一点儿也不难。可后来一想,他好像是不懂电脑的。
他原来是一个孤儿,被人从镇江带到了舟山,长大后就当了渔民。
他的脚很大,脚指头是分开的,有点儿像夏天打开的小扇子。第一次跟他一起出海打捞金枪鱼也算我幸运。一开始我不适应,晕船晕得很厉害。他当即解开了我的上衣,让我仰面朝天躺下,拿出一颗鲜梅子塞进了我的肚脐眼儿。塞进去之前,他选了好一阵子,鲜梅子的大小不同,他塞的那只是正好嵌入的,严丝合缝。然后,他用几条不干胶把我的肚子绑了起来。这么一来,我果然不再晕船了,而且觉得异常的爽快!他跟我说:“阿毛呀,你一辈子也不会晕船了!”
船长是日本人,一位北海道的老汉。有次出海,船上吃生鱼片,一不小心把鱼刺吃了进去,正好扎到了喉咙眼儿上。他脸色发白,呼吸急促,没过一会儿,嘴巴里已经吐出了白沫。这时,这位中国渔民迅速拿出一个茶碗,泡上了茶,然后把木筷子“咔吧”一声给折断了,弄成四根木条搭在茶碗上,就像摆上了一个庄严的十字架一样。然后他让船长自己用手拿住茶碗,因为要拿住四根木条,所以船长的双手很自然地就打开了。当船长一点点地往喉咙里喝的时候,中国渔民在边上高声喊:“通!通!通!……叫你通!”
就这样,没过一会儿,船长居然缓了过来,脸色也变好了。船长对他十分感激。后来,我听说,只要有这位中国渔民在,他们就能捕捞到许多许多的鱼,而一旦他不在,整个渔船就跟白出海了一样,捞上来的都是海藻。
再后来,船长请他到北海道的小渔村定居,让他住进了一个神社里,而这所神社也因为他的到来而变成了专门祝愿渔民丰收的缘起之处。
无论外界景气好坏与否,凡是到过他的神社祈愿的渔民们,保险他们一出海就能捞到许多鱼。
据说,他现在的妻子是日本人,一个来自东京大户人家的美女!
我从两年前开始在京都的立命馆大学开设《人与宗教》课程,每年讲十五回,一回九十分钟。按照校方的规定,这应该属于秋季课程,从九月底算起,除了长短假期不计,课程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元月。
从秋季的红叶到冬季的飞雪,作为一个中国人,能与日本的大学生一起思考人与宗教的问题,应该是挺宝贵的经验。京都的秋天比冬天有情趣,我的课程也感觉秋天讲得比冬天好—因为秋天讲故事,冬天讲理论,理论是晦涩的。
第一次上课来了三百多名学生,阶梯教室里坐得很满,热气扑面,每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很认真。但我无法观察得更多,只觉得自己通过麦克风传出去的声音是没有回声的。教室里的空气绷得紧,当然,那是积极意义上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