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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万象人生(第3页)

“所谓物哀,是说凡事皆有哀,而真心是指用真情待物的心态。”

我补充完了自己的回答,总觉得不应该在所长先生面前说那么多,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当时对我说:“很好,多学些新东西是有好处的。”

尽管我知道本居宣长的思想并不新,但从心里还是感谢领导的鼓励。

我对本居宣长的了解就是这样,既没有什么神秘性,也没有充分的故事性,它似乎只是日常中的一件小事。中文里面有一个词叫“触电”,意思是一个人被另外一个人的思想激活了,或者是一个人受到了别人的启发。用日文说的话,大概是“感电”,我希望日文里也能注入上述这层中文的意义,因为以下的事情或许正是我跟本居宣长“感电”的瞬间。

我是16年前来到日本的,最初到的是三重大学。至于为什么到日本留学,说老实话,我并没有特别强烈的目的。不过,刚到日本的时候,我就听说本居宣长的墓在三重县的松阪市,而且据说,松阪的牛肉比本居宣长还有名,上等的牛肉还有牛金和牛银之分,所有这些对一个穷留学生来说恐怕太具魅力了。对于这种魅力,我是无法抵挡的。于是,有一天,我拿出了打工挣的钱,坐近铁列车去了松阪市,傍晚的时候找了许多店,终于因为牛金太贵,还是委屈地选择了牛银的一家老铺子,痛吃了一顿。店主人是一位老太太,讲一口伊势方言,而且她的话有许多NI、YI的发音,看上去,嘴巴的张合像一条线。她问我到松阪做什么,我告诉她是为了看看本居宣长的墓地。她听后似乎有些吃惊,但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到我付账的时候,她给了我学生的特价,大概便宜了30%。走出了牛银老铺,我没有坐车,按照老太太指的路往前走,她说走一会儿就到,可我走了半天也不见墓地的影子,看来老太太对时间的判断比我更充裕。后来一直到最后,我也没有找到本居宣长的墓地,可周围那些隆起的山包似乎演示着一种逼人的气氛,有时像一种哀怜,有时又像看见了我寻找墓地时的焦急的心。皎洁的月光从山包后面放射出来,夜空微黄而空灵,令人遐想……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松阪市。一直到今天,我也没有见过本居宣长的墓,不过,说起来也怪,当我从四年前开始描写日本人的时候,那天晚上的月光犹如流水一样,总是让我思绪浮动,当然我也知道,本居宣长的思想也是从思考日本人开始的。

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本居宣长是一个陌生的思想家,但是对于我来说,他是一个穿越时空隧道的人,似乎在“感电”之中诱导了我的视线。我写过一篇文章叫《风从哪里来》,从中你或许也能察觉到文章开头说到的“真心”。

素子是我十年前在柏林居住的时候遇见的日本姑娘。说她是日本人,却经常被德国人误以为是中国人,这跟我走在蔺达大街上,有时脖子上挂一个单镜头反光的照相机,鼻梁上架着一副常年摘不下来的眼镜一样,走到哪儿,德国人先以为我是日本人。当时,柏林的报纸上登载过一张大漫画,除了照相机和眼镜以外,脑袋上还绑了一条湿毛巾,下面的注解是“想当日本人的瞬间”,这个形象几乎成为日本的代言人。本来嘛,生动的图像甚至比历史文化上的造型更引人注目。

要不然,但凡有中国杂货店的地方,那门口为什么总会立着头顶瓜皮帽,身穿绸缎衫的木头人呢?而且一身都是黑洞洞的。简单的形象竟然能把一个遥远的存在拉扯得这么近,以致柏林的人轻而易举地就步入了东方神秘的境界。

日本和中国对这座城市或许都是陌生的,至少从素子的身上,我多少有些感受。首先,素子是东京一家寿司老铺的大女儿,从小被她父亲严格管教,为的是成人后能够继承家业,这一起点就与一般的日本闺秀不同。她到柏林来的目的很简单,据说仅仅是为了换一换跟东京不同的空气。此外,素子本人似乎也热衷于做寿司这个行当,她的那只纤细的左手由于经常捏米团,没事的时候居然也在微动,手指的关节如同煮熟的咖喱土豆,圆鼓鼓地,从握紧的拳头里一伸一缩。我有点纳闷,小声地问她:“走在大街上,又没有寿司,你那只左手就不能安静一会儿?”

她冲我笑着说:“我在捏风呀。”

这话实在奇妙!不过,也算我对日本想当工匠的学徒多少有点了解,否则准保不知所云。

我跟素子同住一家小旅店,她比我先到半个月,对周围的街道也熟悉。旅店里就住我们两个东方人,其余的住店旅客都是彪形大汉的德国人,而且成群结队,好像是几个大家族从别的城市来柏林旅游的。

于是,每次吃早饭的时候,我和素子就像一座可怜的孤岛一样,飘浮在那些人的肩肘之间。我们就这样彼此认识了,跟她来柏林为了寻找与东京的不同差不多,我到此地仅仅是充当一名客居者。

从旅馆的餐厅里,我们可以看见一座高大的教堂,周围种植的树木最高也不够锥形窗栏的高度。在庄严威武的教堂前,树木反倒像几把稻草一样,并不十分经意地装点在街景之中。初秋,晴空万里,阳光不受任何阻挡,直接洒落在地面,大约是地面的反光直刺我的下巴,一时间,柏林热得叫人流汗,至少在我走路的时候,脖子的周围总觉得汗津津的。

素子或许是同感,但她不像我,从来不用手擦脸上的汗,哪怕汗滴都变成了一道水痕,映刻到耳朵的下端,她仍然无动于衷。我问她:“素子,你不热吗?我这儿有毛巾,你要不要擦擦汗?”

“让你费心了,我不用。”她说起话来,简直像一个女高中生应答班主任的提问一样,细声细语,根本不像一个单身外游的姑娘。说来也难怪,在她答话的那个瞬间,素子握成拳头的左手又开始蠕动起来,好像正在寻找一个受风的方向。于是,我几乎脱口而出:“你又在捏风啦?!”

“风是有方向的。”她一边回答我,一边仰起头。我注意看去,只见她脸上的汗迹似乎不是笔直的,有些弯度,汗迹沿着脸颊形成弧线状,一直淌到她的嘴角。无疑,这是风的造化,可她要是不留意的话,风就会闪过,无声无息,悄然而逝……那天,我们继续走了一段路,道路两旁的古建筑犹如对远道而来的路人讲述风的岁月一样,静静地从我们的视野中退去。这时,素子的脚步似乎格外轻柔,简直就像被风托起来一样。

后来,我在柏林忙活了一些自己的事情,素子也有她自己的去处。

有一天晚上,我看见一个金发的日耳曼男人把她接走了,路灯下的那辆汽车好像是银灰色的。再后来,我们大约只见过一次,而且非常凑巧,刚好是我从柏林飞回日本的那一天。当时,我正在电铁站上买去机场的车票,猛然看见了素子。几乎是同时,她也意识到了我。

“你直接回日本吗?”她的问话跟我的久远的同乡一样,尤为亲切。

我告诉她飞机会在莫斯科停一下,然后直达东京的成田机场,时间大约是早上,所以我当天还要换乘飞往大阪的班机。素子听着我的说明,似乎觉得十分甜蜜,她小声对我说:“已经好久了,没有人跟我说日本的事,你的话一下子叫我飞回了家。”

说到此,她的眼睛红了……的确,对一个温情而柔弱的日本姑娘来说,“飞回了家”这几个字的分量一定比我的感受沉重。更何况她又是一个寿司家业的女继承人呢?最后,我们还说了一些别的话,至于当时具体说的是什么,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不过,唯有以下的这些话却让我至今不忘。

这些难忘的话是她在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说的,当时,我问她:“素子,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捏风呢?”

她不假思索地答道:“我父亲说,捏寿司捏到出神的时候就跟捏了一把风一样,你会感到每一粒米的风,有时像流水,有时像刀子……”

“那风是从哪里来的呢?”我继续问素子。

她笑了,笑得像一朵春天开的花。她说:“风永远是从人的心里刮起来的!”

呕吐的野猫

长谷川明显变老了,他的行动不仅越来越缓慢,而且腿脚有时无力,尤其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坐在自家的房檐下面,身穿一件黑色的布衣,像一个无精打采的老乌鸦。

其实,不到两年前,长谷川还是一位相当有活力的人,见人就打招呼,笑容可掬。每个星期,总有那么几天,他的右手提着一个蓝色的塑料垃圾袋,西装革履,穿过门前的小道,在一条公路的边上把蓝色的袋子放入垃圾站,摆好以后,昂首挺胸,大步走向车站。他是一家公司的老职员,每天的上班时间是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

日本的大公司职员一旦上了岁数,免不了要担心离职后的去向,尤其是这些年的景气不好,公司也纷纷裁员,提出让职员早退休的各种方案。对于长谷川这样的老职员来说,这些方案摆到他的眼前实际上就是对他长年没有得以晋升的报应。怨谁呢?按理说,壮年应该是成熟而富有智慧的年龄,可公司对他的意见是,多拿一点年金,早一天离开公司就算了。

长谷川是一个照顾面子的人,他扔一个垃圾,都会把垃圾袋摆得十分整齐,在所有的圆咕隆咚的垃圾袋中,唯有他的那一份总是方方正正的。他的这种处世姿态之于供职生涯究竟是好呢,还是坏呢?我自然无从得知。

不过,这些年,我们一直是邻居,而且相互之间只隔了一道院墙,虽然每天不能见面,但扔垃圾的时候,还有傍晚到超市买菜的时候,我还是能见到他的。

“毛君,今天的天气不错嘛。”这是他见我必说的寒暄语,哪怕是买菜回家,天已经黑下来的时候,他的寒暄语还是不变。

有一天的深夜,我正在看电视,门铃忽然响起来了。我对着话筒正要应答,对方熟悉的声音从尖音的喇叭里窜出来。

“我是长谷川,可以打扰一下吗?”

我急忙跑去开门,只见他似乎有些醉意,但两条腿像一把张开的剪刀,牢牢地插在地上。上半身一边摇晃,一边从嘴里飘出这样的话。

“你喜欢动物吗?我说的是猫,你了解它们的习性吗?哎呀,你要是兽医就好啦。”

我一时摸不到头脑,想必是他养了猫,或者是猫生了病,弄得他心里难受。于是,我反问他:“你家的猫出事了吗?”

长谷川的两只手搭在我家的院门上,目光低垂,回答道:“我家没有养猫,可院子里老招来野猫。”这时,他抬起头,犹豫片刻,继续说,晚上打扰你,真不好意思。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能到我家来一下吗?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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