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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情实录(第5页)

如果不在日本而在中国的话,无论到哪里旅行,只要坐上列车,那车窗外流逝的农舍、田园、河水和山峰,都是疏散的,没有稠密的人烟,更没有高密度的楼群,车窗外的参照物永远是那样清淡疏远,车窗内外,密集和松弛的景象频繁地在眼前交换。当然,所谓密集,是指满车厢游客们的欢声笑语,在此情此景中再往车窗外远眺,空旷感也就随之而来。故乡的旅途是愉快的,尽管它已经成为我珍贵的回忆,但那份感受会随时生发,令人遐想联翩,乃至将完全不同的景色胶合在一起,牢牢粘在我的心上,这也是我要继续往下写的内容吧。

一路上,车窗外飞逝的景物令我不禁想起熟悉的日本城市,这或许是我多年来栖居城市的缘故,也许是城市风光在视觉中早已有了丰富的储存,所以当我从车窗内看见福井县那海天一色的景象时,一种荒凉感油然而来,那是在城市中遍寻不得,在下意识中又久久期待的别样的感受。

面对眼前的景象,我当然是先从视觉上接受的,但这并不是我有所感怀的唯一源泉,因为深藏在心灵深处的记忆,历经岁月的积淀,愈来愈厚重,无论走向哪里,这份温馨的乡恋永远不会消逝。

列车到达目的地了,天还是阴的,湿润润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雨丝,蒙蒙碎雨是下还是不下,谁也说不准。说来也怪,这样的天气倒是跟目的地东寻坊十分相似,尤其是海岸边高耸的山崖,怪石嶙峋,水击浪打,惊涛拍岸,这阴雨绵绵的天气,与阳光明媚的日子相比,显然是凄美而黯然的。站在礁石上仰首望天,历史传说如烟如云,追寻它的踪影,不免令人**气回肠。

这就是名为“东寻坊”的胜地。这“东寻坊”,其实是一个坏和尚的名字,当时他是一个恶棍,看上了民家的少女,死乞白赖地要跟她交好,这时,还有一个好和尚也看上了这名少女,于是,这两个和尚就发生了争执。有一天,好和尚在悬崖上设宴请大家吃饭,东寻坊也来了,喝得醉酒如泥,好和尚窥到时机一下子把他推下了悬崖,东寻坊就这样被活活地摔死了。可就在他摔下悬崖的那个瞬间,突然满天惊雷,雨骤风狂,滚滚浊浪直上海岸,在场众人惊恐万状。当地人说,这件事是在寿永元年(1182)发生的,后来,也不知过了多少年,福井县的东寻坊逐渐变成了观光名胜,同时也成了自杀者的乐园。至于其理由嘛,大家都说,想自杀的人因为知道悬崖下面就是大海的漩涡,只要跳下去,人就会随着漩涡沉入海底,再也不会浮现,于是,死亡本身也就无影无踪地消失了。

阴雨依旧,我走过悬崖后面的小路,时而看一下岸边茂密的松林,时而又仰望天空,似乎有几丝不明确的感觉缭绕,怎样也挥之不去。

我讲不出这一感觉的出处,当然也没有非讲出来不可的愿望。

我这样想,这样走,这样旅行,一路上那些零散的印象又掠过思绪,于是,我再度凝神远眺,忽然觉得一种水汪汪的色彩展现在寰宇之中,它包容了荒凉与空旷、海水与天空,无边无涯,生生死死都融会其中。

水色没有蓝色那么深沉,但它的召唤力似乎更具有生命的野性,有时像雾霭,有时像乌云……

箱根出游记

我没有想到离开箱根的时候竟然是万里晴空。从东京成田国际机场接到作家莫言,一路飞车,直奔东京市内,沿途秋雨绵绵,乌云重重,车速似乎也滞缓下来。当晚抵达酒店,天似乎已经放晴,可夜色降临,街头的霓虹灯纷纷亮起,光影如波,好像夜晚跟白昼并无明显区别一样。

晚饭过后,我忽然接到电影导演田壮壮的电话,他说正在涩谷的NHK(日本广播协会)做一部高清电视片的后期,大家远道而来,何不聚首?

莫言感叹:“多巧!这可是随处见仙人呀。”

于是,我们赶到涩谷附近的一家酒吧。内饰朴素的店内,有一盏通顶的吊灯,光线犹如午后东京的雨天,发出一面暗光。灯下除了田壮壮以外,还有作家阿城,他还是叼着他的烟斗儿,笑眯眯的,坐在沙发里像一座小山包。莫言笑道:“你瞧,这不又多了一位仙人吗?”

大家在欢言笑语中品茗吃酒,消解旅途疲劳。这是莫言出游箱根前一天深夜的聚会,用阿城的话说,这叫“往东京扎堆子”。

箱根,日本著名的旅游景点,自从江户时代以后,文人墨客纷至沓来,山里的温泉也逐渐有了名声,清幽的环境,远处的富士山尽收眼底。据说把这座山比喻成“天上倒挂的扇子”的名言,就是从这景观中获得的灵感。箱根有芦之湖,水光空灵,波平如镜,经常引发诗人的多感,在日本文学中,箱根也是一道别致的诗歌风景线。久居邻邦,我对此的理解不外乎是因为喜欢文学而已,至于是否跟作家莫言说这些事儿,我想了想,还是免了吧!

次日,我们驱车从东京出发,沿首都高速道驶入小田原收费公路,车行驶到路口,转为一条直达箱根的窄道,车速开始减慢了。莫言却睡意乍起,将近两小时的行车旅途,对他来说,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也许就像一首完整的催眠曲一样。当窄道塞车的时候,我看他已经入睡了,嘴巴是半张着的,但没有打呼噜。

车终于开到了目的地,一之汤温泉旅馆。旅馆的门帘儿紧贴窄窄的道,车不打调头就无法开进停车场。旅馆的小伙计一边冲我打手势,一边高声喊“往左再往左”,诱导车的方向。车打了几次回轮儿,顺利地停入了泊位。这时,莫言猛醒,大声问:“这是谁呀?又把我的小说放跑了?”

我心里知道,其实从昨天一到东京,莫言就已进入了出游的状态。

他就是这样,你不知道“出游”这个字眼儿对他而言,指的是小说里还是小说外。有时,他少言寡语,比如坐缆车往箱根大涌谷上攀登的时候,他只是笑笑,眼睛也看得很远,一言不发。有时,他滔滔不绝,比如从温泉洗澡回来,酒热耳酣,没多一会儿,他就变成了一个绘声绘色讲故事的人。

有一只蜻蜓偶尔停到了窗阁的一角,这时正是莫言躺在榻榻米上睡回笼觉的时候,他的睡眠似乎不好,可整夜听泉,反倒心静。据他自己说,在北京睡回笼觉的时候并不多。

稍后,大约只有10分钟的样子,莫言坐起来了,摇摇头,双手斜举。听上去,我没有觉得他出声,无非是吐了一口气而已,可恰恰就在这一瞬间,那只窗阁上的蜻蜓忽然飞起,匆忙的飞行说明了它的惊慌。

于是,我跟莫言说:“窗户这么远,你出口气居然把蜻蜓都吓飞啦!”

他听后,一边揉眼睛,一边回答:“别瞧它飞成那模样,刚才还在我的梦里爬我的鼻尖儿呢!”

说完,他向窗外望去,想找回那只飞走的蜻蜓。微风飘拂,蜻蜓却已无踪无影了。对此,我没再说什么,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跟莫言异域出游,或许正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对他旅途上的所感所思也能略有预知。莫言是优秀的小说家,跟他一起旅游,有时让你无法划清小说与现实的界限。1999年秋天,他第一次访问日本,我做向导,去川端康成写《伊豆舞女》的旧址,那是山涧溪谷旁的一幢木制旅馆。

当时住店的人并不多,一大早好像只有我们泡温泉。我不如他经泡,先到日式餐厅吃早饭。稍后,他穿着日式的棉布浴衣走进来,小声对我说:“刚才那温泉的木门是自个儿开的,那绝对不是自动门,可它自个儿开了,从左往右开的,在我眼前开的。”

莫言这么说,看上去是镇静的。可紧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和我都大吃了一惊。原来放在纸带子里的一次性使用的筷子,在他拿出来的那个瞬间居然劈开了,而且还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时隔四年,同样是温泉旅馆,同样是幽山丛林,我问他这次会不会还有怪事发生,他笑了笑,答道:“不会有了,一是这儿人多,二是箱根没有川端康成。”

听了他的话,就好像川端从来没自杀,至今还活在四年前我们去过的伊豆半岛一样……

箱根旅游是舒适的,虽然天气不作美,阴雨丝微,但走在乡间小路上的那种轻快能让人获得一种不属于都市的感觉。尤其从一之汤旅馆走出来,沿着山路往上爬,从远处看到“塔之泽”站牌的时候,才知道过山的小列车一直跑在我们的头顶上。路长且曲,险处还有急流直下,自然别有一番美景。

莫言说:“我出游得越长,越觉得跟上次来日本的印象一样,时间把我硬拉回到上次,上次和这次跟昨天和今天一样近。”

的确,他的这番话很适合目前的日本,尤其对一位游客而言,日式的情调一方面继承了悠远的传统,另一方面也是对都市模型化的一种软背离。箱根有一句口号,叫作“我们是乡里的街道”,据说这句口号已经延续了数百年。

不知为什么,我开着车,忽然想起了那晚的“仙人”聚首,还有阿城的那句话“往东京扎堆子”。车上了高速,我再看莫言,这才发现他早已经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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