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类谈话也许是随意的,但《文艺春秋》冠之以一个醒目的标题说事儿,这就未免有些搞笑了。三岛由纪夫是故人,是用一把尖刀把自己插入日本文学史里的一个才气横溢的狂人,他是剖腹自杀的。相比之下,村上春树是一位贤达人士,感情十分柔软也十分细腻,而且至少现在他还活得很好。日本文学难道非靠一个活人跟一个死人的PK才能弄清楚吗?这个想法挺滑稽也挺荒诞。如果日本文学非要PK,我看至少得让村上春树也剖腹,才能跟三岛由纪夫有一拼—因为让三岛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
最近的日本文坛有些怪,类似这样的想法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后有机会,很想直接问问熟悉内情的日本人。
3国际研讨会之怪
我说它“怪”并不是贬义,只是觉得,如此讨论村上文学究竟能得到什么样的收获呢?或者干脆说,开这个国际研讨会的目的也无所谓什么收获,只要说明村上春树之于世界的影响就可以了。要是这样的话,那我说的“怪”也就“不足为怪”了。
会议的大概经过如下:2006年初春,东京召开了一次题为“世界如何阅读村上春树”的大型国际研讨会,英文标题:HowtheWandTranslatingMurakami。被邀请来的翻译家分别来自于匈牙利、丹麦、印度尼西亚、捷克、挪威、俄国、中国、美国和马来西亚,共十位,其中俄国的翻译家有两位。
研讨会的程序是由会议的主持人—一位东京大学的教授向与会者提供一篇村上的短篇小说,请每位翻译家译成各自的语言,然后拿到一起来讨论。大家使用的语言被限定为日语,但讨论的议题却是各国语言的表达现象。比如一位匈牙利的翻译家必须用日文向大家解释他的母语对村上文学的表达,但遗憾的是,在场的翻译家们除他本人以外谁也不懂他的母语,就像他手里拿了一把美丽的琴,却很不情愿地对着几头牛在弹!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台湾的翻译家赖明珠身上,她很用力—甚至有些用力过猛,对与会者解释北京话的细节。当时除了她和马来西亚的叶蕙以外,究竟还有谁能明白她说的意思呢?
以下是这两位中文翻译家的发言片段。赖说:“在‘要不要一起去兜风’这句话当中,村上的原作里没有‘一起’这层意思,是我加上去的,因为可以加强‘一起’的语感。”对此,叶说:“我翻译成‘要不要去兜兜风’,多用了一个‘兜’字,加强娱乐的感觉,这个村上原作里是没有的。”
如此一来,会上的讨论使这两位中文翻译者完全成了释放“噪音”
的人,因为她们的发音“要不要一起去兜风”和“要不要去兜兜风”
对于其他与会者来说,完全是鸟语。就像她们尽管听不懂匈牙利人的母语但又不得不强作笑脸装成十分入迷地听的样子,其实是一件不舒服的事儿!
整个研讨会始终都充满了这类“不协调”,弄得台上的发言者挺尴尬,有时也找不到北。不过,话还是说回来,主办方无非是希望全球更多地关注村上春树,以此作为日本当代走红的文化代表。况且,主办方是日本政府的一个机构,这个目的是相当明确的。不用说,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注重自己的文化输出工作,这个无可厚非。但在举办这类国际研讨会的时候,是否缺欠考虑呢?找一群相互之间无法进行语言沟通的主儿,然后用村上的母语交流,这不仅没把村上文学多国语言的优势显示出来,反倒把最能发挥才能的各国翻译家都圈入了日语的“牢笼”,这是一次败笔!
另外,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把村上春树小说翻译成中文的林少华先生—作为中国大陆的代表会被排斥在局外呢?难道是主办方不看好村上春树之于中国大陆的影响吗?
我个人觉得,如果林先生能参加的话,至少跟上述两位“要不要一起去兜风”和“要不要去兜兜风”这类说法能有个一拼。听上去,对于我的母语中文来说,这倒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儿!
4不爱漫画爱长跑
村上春树是日本一流的畅销书作家,查看一下他个人的爱好,对喜欢村上文学的人来说,多少算是一个相当奢侈的考察。
最近,村上出版了一本挺怪的书,专门写他自己长跑的心得。据他自己计算,二十五年一共跑了七万五千公里,足足绕地球两圈儿。
至于为何如此,村上春树的说法如下:“写完《寻羊历险记》以后就下定了决心,要一辈子靠写小说活下去。为此得有一个好体力,于是就选择了长跑!”
村上春树个头不高,脑袋显得比较大,尤其是迎风跑起来的时候,有些像倒立的白萝卜一样。
写小说一定需要非常好的体力,这是村上春树的法则。无论是去雅典,还是罗马,只要是在酒店住下的第二天,他都出去跑步。有时被马路上的野狗追赶,他也心虚,见到小狗,他回过头对人家吼两声就算了,但要遇见彪悍的大狗,村上也只能拼命逃跑。用他的话形容,逃跑逃得屁滚尿流!
在新出版的这本书里,村上春树一方面歌颂长跑的好处,赞美跑步对写小说的妙用,另一方面鄙视漫画,而且他公开说自己“从来不看漫画”!
遭受日本文坛恶骂
无疑,村上春树是很多批评他的日本评论家所望尘莫及的,尽管他们曾措辞严厉地批评村上,但村上春树非常直接,他曾经公开表示自己从来不读任何评论,而且更绝的是,他说:“文学评论是一堆马粪!”
这句骂人的话足以说明村上春树与日本的文学评论家之间谁也不服谁的关系!
那么,文学评论家究竟说了些什么,让一向斯文的村上如此震怒呢?笔者手头的资料不少,现选择一段最具代表性的说法吧。2006年《每日新闻》曾经发表过一年文学的总评,以下片段是评论家松浦寿辉与川村凑的谈话记录。
“村上的短篇小说是一个容器,而且容器的精练程度相当高。说穿了,这跟一把总的文学的钥匙一样,有了它,你就可以打开其他文学的锁,吸引全世界的读者。但是,他的文学没有日本近代文学的记忆,即便有,也没有记忆的厚度,感觉是随意就可以弄来的一篇小说一样。
语言应该根植于乡土,盘根错节,但村上春树的文章既没土地的味道也没鲜血的味道,有的只是媚俗与撒娇的混合体,甚至连这个有时也会被切断。所以,读他的小说会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的确写得好,文学大概就是这么个东西!”
松浦说的“上当受骗”这句话译回到日文里面应该跟“诈欺”这个词相呼应,他在《每日新闻》上也同样使用了“诈欺”一词,而恰恰是这两个一模一样的词,也曾经被原东京大学校长莲实重彦教授使用到了批评村上春树的文章里。
“诈欺”是一个十分过分的措辞,它不仅否定了村上春树的文学,还嘲笑了很多喜欢村上文学的读者。这些读者被“诈欺”,上当受骗不说,反而因“诈欺”获得一种阅读的喜悦,这不是傻瓜么?
日本还有一位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叫加藤典洋,他出版过不少“村上春树论”。最绝的是,他指责村上文学看不见人与人的对立,死者支配着生者!
村上春树是一个文学符号,作为世界最畅销的日本作家,大概没有谁能跟他攀比了。尤其是2006年10月30日,村上在捷克首都布拉格被授予2006年弗朗茨·卡夫卡文学奖。据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也有先拿到这个奖的先例,所以备受日本各大媒体的关注。
一直对媒体保持不合作态度的村上春树这时表现得十分出人意料,他欣然接受了各家报纸以及电视台的采访,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一种远离日本以后的奔放,讲起话来发飙,似乎一下子从日本文评家的咒语中获得了巨大的解脱一样!目前,村上春树还是回到了他一直保持的状态,每天跑步,不看漫画不见媒体,坚持写作,尤其珍爱身边的两只猫。
6是否被误读了
村上春树的小说影响了一批中国年轻女作家,虽然安妮宝贝和卫慧从未公开表示过她们的创作跟村上小说有直接关系,但另一位北京女作家叫春树,不知这个笔名是不是模仿了村上春树的名字?
其实,把村上春树的影响写到极致的人是上海女作家潘向黎,她的短篇小说《白水青菜》描写了一个成功的男士另觅新欢的故事。其中一个叫嘟嘟的女子是一个疯狂的村上迷,不仅收集各种版本的村上小说,就连晚上做菜也按照村上爱吃的菜谱做。潘向黎以前曾经到东京外国语大学留学,能够直接阅读日文,所以她压根儿就不读中文版的村上春树。
无疑,阅读别人的小说还是原汁原味的好!
在一般读者看来,村上是一个非常“小资”的教祖式存在。不仅是中国读者,甚至包括日本读者在内,对他的这一印象始终没有发生太大改变。他从小住过的神户居住了很多洋人,听爵士、读美国小说、到海边兜风、开游艇……因为我住在神户已经十多年了,村上小说中的大量细节也是日常生活里随处可见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