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过去!呜呜……让我过去!”人群中,不断呐喊着这样的声音。
小午走到他们之中,不停地朝前张望,一条巨大的铁栅栏挡住了所有的去路,前面被很多浓密的烟雾团团笼罩,只是隐约能看到栅栏的里面,是一条长长的、没有生气、没有回头、没有声音的单人队伍,每个人的背影看上去都那么虔诚,那么坚定;而铁栅栏外面,所有的人都疯狂,叫嚣,冲动,不顾一切,像野兽一般朝前冲去,可不断地有人被拒绝,被阻止,被击毁。
“天哪……”
小午在这拥挤、混乱的人群之中,突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窒息,所有兽性的发作,传染着她,感召着她,她陡然想起外公的绝望,脑海中闪现出一幅让人后怕的画面——
那个瘦弱的老头终于找到了这个冷酷的尽头,他伸手想要去触摸,想要被承认,却有个声音残酷地拒绝着他:“你没有触觉!”于是,那个老者只能在这个不知生死的疯狂世界日复一日地等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被折腾,被耗尽,被攻击,被吸取,直到有一天彻底丧失所有的感觉,变成这个世界的上空一朵永不消退的烟尘!
“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
小午的脑子像被踩踏一般隐隐作痛,她挣扎着冲到铁栅栏的跟前,发现那里其实毫无阻挡,铁栅栏只是象征性在那里存在,无论她怎么接近,都触摸不到;而栅栏里那条单人的队伍,在不停地缓缓移动,人数在不断地增加。小午的眼睛突然猛地睁大,她看到了那对拄着拐棍的老年人,她更看到了那个光头的中年男人!
“嘿!你还给我触觉!”小午疯了似的朝那个光头的中年男人呐喊,可那老男人只有一个永不回头的背影,仿佛他们已经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该怎么进去?我该怎么进去?”小午焦急地看着眼前这个若有若无的铁栅栏,却根本不知道怎么通过;然而,就在她的身边,一个同样拥挤过来的中年女人刚闯到她的身边,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被吸了进去。
“你没有触觉!你没有触觉!你这个残缺不全的人!”不知为什么,小午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
她一下子意识到什么似的冲出前面拥挤的人群,而这里,却是另外一种疯狂的景象——
很多人在不停地互相握手。
这里没有真诚的欢笑,这里只有虚伪的握手;这里没有坦**的胸怀,这里只有卑鄙的目的;这里没有高尚的情操,这里只有无耻的阴谋;这里没有无私的奉献,这里只有贪婪的索取!
于是——
你得到听觉,却失去触觉;
你得到触觉,却失去视觉;
你得到视觉,却失去嗅觉;
你得到嗅觉,却失去味觉;
你得到味觉,却失去听觉……
直到你幸运地抢到一个健全人的手,你变得健全,把残缺不全丢给他,丢给他,管他痛苦不痛苦。
或者你不幸地被一个残缺不全的人握到,你不再健全,你从此残缺不全,残缺不全,永远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于是,小午变了。
我们的眼中,再也看不到那个恐惧、胆怯但是活生生的小午了,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群同样的人,不分性别,不分好坏,不分种族,一道坚不可摧的铁栅栏,将所有人一分为二,健全者与残缺不全者:健全者,麻木,虔诚,无动于衷;残缺不全者,疯狂,贪婪,欺骗……
仅此而已。
07
又或许,我一直错了。
世界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从来不是只有一个物种,一种心态,一种人格。
你瞧,那里就有一个例外,就在距离这些疯狂得简直不能称之为“人”的生物不远的地方,就坐着一个特立独行的家伙。
那是一个留着长发的神色忧郁的青年,他紧皱着眉头,坐在路边,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看上去似乎已经坐了很久。
不停地有人从他身边走过,跟他说上几句什么,冲他伸出自己的手,又悻悻地缩回来,转身离开。
贪婪的小午像是发现一个宝贝一般,从那人群中退了出来,朝那个长发青年走了过去。小午惊奇地发现,自己朝冷酷的尽头走动时举步维艰,朝相反的方向走时,却可以健步如飞。
“嘿,你怎么了?”小午走到他面前,尽量柔和地问道。
长发青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眼前这个女孩,一言不发。
“嘿,你还有听觉吗?”小午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
那个青年微微抬起头,看了这个随时把手插在口袋里的女孩一眼,同时也用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
“握个手好吗?”小午再次问道。
“……”那个青年的嘴唇轻轻嚅动着,泛着青色的脸庞没有一点生气,他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看来你也是个残缺不全的家伙。”小午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继续问什么,于是站起身,准备继续朝前走。
“你……你为什么要去那儿?”那个青年突然开口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