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的远处,突然一股尘土飞扬,一匹黑色骏马驮着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疾驰而来。他满面红光,大汗淋漓,骏马在草棚边一个急停,稳稳站住,大光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草棚,一屁股坐在简陋的木凳上。
看茶水的老头似乎无动于衷,只用眼睛打量了一下来人。
“老人家,怎么也不招呼我?”大光头粗声粗气地质问了一句,“快来些茶水,真真渴死我了。”
“大叶青草茶,一百文一碗;枯树碧叶青,二百文一碗。”老头说着,支楞起身子。
“啧,这是要抢钱不成?”大光头一瞪牛眼,“老子在武昌府的上等茶馆里喝茶,也不到这个价钱!”
“堂堂巴族的三长老还在乎这几个铜钱?”老头又懒懒地躺下。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被称作三长老的大光头陡然一惊。
“光头,虎背熊腰,左脸颊长长的褐色伤疤,好抱打不平,武昌府最慷慨的主顾,青楼姑娘、赌场老千的眼中肥肉,来来往往我这破茶摊的人不多,说道三长老闲言碎语的可不少。”老头轻蔑地啧啧两声,继续道:“三长老今天怎么为了几个铜钱喊冤了?两城之间一千里山路,别说没有山泉、溪流、湖泊,就是这样的茶水摊,也是仅此一家,这是有名的旱地,年轻人……”
“真啰嗦的老头,莫逼我砸烂你的茶摊!”三长老气哼哼地掏了掏怀里,“啪”地拍出一个银元,“大叶茶,让老子喝个痛快!”
老头缓缓站起身,将钱揣进怀里,嘿嘿一乐,他身后年轻的后生拿出一只青花碗,又拿起一个紫砂的水壶,哗地倒满了水,碗里的茶水起初是一种墨绿的颜色,大片大片的茶叶在青花碗中漂浮着。后生并不着急将青花碗递给那大光头,反而又拿出一个碗来,给老头也倒了一碗,此时,第一个青花碗中的茶叶已全部落定,茶水从墨绿慢慢地变成了棕色。
“趁热喝,解渴。”老头拿起后生倒下的第一碗水,放在三长老的面前。
三长老吃惊地看着这青花碗里的变化,又狠狠地盯了老头几眼,老头污浊的眸子同样看着大光头,直看得大光头乱了手脚。
“这是什么茶叶,竟有如此奇妙的幻化?”这个中年光头自问也是闯**江湖多年的人物,今次竟然也有些惊讶。群山环抱中这唯一的茶摊,看茶的古怪老头,不由得让他不多想。
“先喝为敬。”老头拿起自己的碗喝了一口。
三长老俯下身子仔细闻了闻茶水,抬手拿碗,发现那碗竟深深地嵌在桌子里,拿不动,他猛地突然一拍桌子,“也罢也罢,谅喝无妨!”内力已将那碗震出,他赶紧拿起茶碗咕咚咕咚将茶水吞下。奇异的是,只喝了这一碗,浑身就觉得像被扔进鱼缸里一般,湿漉漉的,再也不想喝第二碗了。
老头再次懒懒地歪倒,三长老看着桌子上的碗印,觉得事有蹊跷,什么都没说,骑上马飞驰而去。
第二个来的人,是个步行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细长条的身板,骨瘦如柴,发辫缠绕在头上,已被汗水湿透,他的脚程极快,眼瞅着还离茶摊很远,一眨眼的工夫,就移到老头的身边。
“大叶青草茶,一百文一碗;枯树碧叶青,二百文一碗。”老头嘟哝了一句。
“大叶茶。”骨瘦如柴倒也爽快,他缓缓坐下,活动了一下两个脚腕,脚上那双布鞋金光闪闪的鞋底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年轻的后生还是照旧倒了两碗,然后将第一碗递过来。
骨瘦如柴看了一眼,并不着急喝,他慢悠悠地问道:“看地上这马蹄印,似乎一位疾行客刚走没多久。”
“老夫只卖茶,不说闲言碎语。先喝为敬。”老头也慢慢地回应了一句,又端起自己的茶碗,抿了一小口。
骨瘦如柴并不着急,他打开自己随身的包裹,掏出一块白色的羊肚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擦了擦脖颈。这期间,他那双滴溜溜的小眼始终不停地打量着两个茶碗,打量着面前的老头。
“茶还是趁热喝的好。”老头建议道。
骨瘦如柴的眼珠滴溜转了几下,“这两只青花碗怎么有所不同?”
“哪里不同?”老头问了一句。
“同是吉祥荷花碗,为何一只碗的荷花绽开饱满,另一只的荷花却似无精打采?”
“荷花只是荷花,看的人眼界不同而已,在我看来,都是一样。”老头回应道。
“我猜,定不是一批烧制的茶碗。”
骨瘦如柴说着,“啪”地一拍桌子,两只碗竟同时腾空飞起来。老头一惊,可眼见骨瘦如柴的家伙竟安坐在对面,纹丝未动,他深知“敌不动我不动”之兵法,只好眼睁睁看着两只青花碗飞在空中,又刷地落下。
在碗即将落在桌面的时候,骨瘦如柴的手腕突然在桌面上一抖,这两只碗竟稳稳地落住,茶水一滴也没有洒出。
老头的脸色一闪,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