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对面坐着的男子,又说:“逸旻,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责任心的男子,那么,不要破坏这种感觉吧。去给你妻子幸福,她很爱你。无论当初你以何种理由娶她为妻,你都许下了诺言,一个男子汉,不该否认自己的诺言。”
我再不说话,却也不提要离开,只与唐逸旻相视而坐,我坦然,他凄然。
“你的男朋友,他不来吗?”他终于提到了宣澈,却并不情愿。
“他来了。”我将左腕举起,给唐逸旻看那串猫眼,“这些,都是他爱我的眼睛。”
宣澈不嗜烟酒,这是他身上众多优点中的一个。
但他家备有一只烟灰缸,说是为客人准备,如若进了他的屋子不许客人吸烟,岂不显得他这主人万分刻薄?
然却没有人在宣澈的客厅中吸烟。我常常不明所以,直到见了他为客人备的那只烟灰缸。
“你这烟灰缸,简直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不要说你那一帮懂得鉴赏的朋友,任是谁见了也不忍心用烟灰弄脏了这么精致的琉璃。”
宣澈笑而不语。
“你这主人倒真的不刻薄,可是真的狡猾。”我说,然后望着宣澈有点坏坏地笑。
“紫水,不如,你搬过来住吧。”宣澈有些犹豫地说,“你住那边环境实在不太好,距我又太远,不方便。”见我惊讶,他忙说:“并不是要你跟我同床共枕。你睡我的卧室,我睡隔壁一间,这样好吗?”
我与宣澈婚期未定,心知他一直记挂此事,想要去我的家乡拜见高堂,而我却迟迟不肯前往。现在听宣澈这样说,忽然觉得有些不忍。
其实我亦想要与宣澈朝夕相伴,因近日以来,我发觉我愈发舍不得与宣澈分开,哪怕是一日分离,也会让我觉得无法安眠。
我并没有给宣澈一个肯定的答复,只一个人回家整理东西。
房东听说我要搬走,忙问到底是何原因,是否因经济紧张而想换住处?“房租晚些交是没关系的,你尽管住。”房东太太慷慨地对我说,“还盼着你下一本小说赶快出版,我好知道故事的结局。”
我笑,“书到时一定给您送来,但我是要搬的。”
“为什么?”
我绯红了脸颊,“我要结婚了。”
热心的房东太太大喜过望,拉着我的手不停地道喜,“哎呀,好事好事呀。你这么好的姑娘早该成家了,谁家的小伙子这么有福气娶一个才女呀?”
我被房东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推说还要收拾东西,便转身离开。
我在这间房子里过了有两年的时间,不长,但东西很多,大都是无用的物事。整理的时候,忽然见了一只烟灰缸。
那只烟灰缸很简单,是一只玻璃做的小碗。那是从前我与初恋的男孩如胶似漆的时候为他备的。每次他到我的小屋来,我都会把这烟灰缸递给他,望着他一支一支地吸烟。初恋的男孩不能没有烟,他每次思考起事情,总要吞云吐雾一番。与我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尽量克制,因为他知道我的肺不大好。
宣澈并非烟酒不沾,他外出应酬的时候,所有的客户都知道斯斯文文的宣澈是海量。但宣澈不喜欢。独自一人或是与相熟的朋友相聚,他从不饮酒。
与我相识之后,宣澈再不吸烟,甚至不想让自己的屋子沾上一丁点烟味。所以他备了那只精巧无比的烟灰缸,还时常有意无意地对朋友说:“我女朋友沾不得烟味,每次她一闻到烟味就会没完没了地咳嗽,我这人惧内。”说完他笑,他的朋友也就明明白白,在我面前尽可能地不吸烟。
我无声地把那只玻璃烟灰缸放进了纸箱子,连同那些我不准备带走的东西一起,放在了门口。
宣澈叫了一辆车和一班平时熟稔的朋友,将我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搬上了车。房东太太急急跑下楼来,见了宣澈,连呼“一表人才”,还说:“怪不得我们紫水要出嫁了,原来是碰上这么一个英俊少年。嗯嗯,天生一对啊!”
宣澈呵呵地笑,脸红得像个孩子,“都三十多了,还什么‘英俊少年’啊!我来来回回在这幢楼进出了几千次,您真的从未见过我?”
“没有没有,真是奇怪啊!”房东太太见我要走,拉着我的手有些伤感地说:“有空就回来看看啊。”我心里觉得她像是一位嫁女儿的妈妈。一时间想起母亲,也心酸起来。
与宣澈回家,他早把房间收拾停当,自己搬进了隔壁小房间,把他原来睡的卧室让给了我。
其实,我与宣澈就快结婚了,与他共处一室也无可非议。许是宣澈怕我多心吧。
“宣澈,你的那只挂钟呢?”我记得他原本有一只别致的挂钟的,就在床对面的墙上。如今却换了一只,只两根指针的那种。
宣澈为难地摸了一下鼻子,“我知道你喜欢那只钟,可那钟晚上太吵,你睡眠本来不好,我就帮你换了一个。”
宣澈那只钟确实别致得很,只是“滴答滴答”的声音太过明显,白天车水马龙的时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宣澈换了一只没有秒针的钟给我,我把耳朵凑上去,才能隐约听到轻轻的“滴答”声。
我心下一阵难以名状的温暖,转过身去,问宣澈:“那么,你的烟灰缸呢?”
宣澈笑,“现在你来了,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他们说,我未婚妻在家,你们不能吸烟,她的身体坏了你们哪个负得起责任?”
我把脸埋在宣澈宽厚的肩膀上,淌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
宣澈,亲爱的,很快,紫水便是你一生一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