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走吧,统统走吧,这样想着,反而有些快意,被世界抛弃的快意。无爱一身轻,倒也轻松自在。但孩子何其辜,男人的罪责,女人的罪责,最后统统交付给了它,一个未成形的小儿肉体。既知如此,当初何必肆无忌惮地爱欲。满足了私欲,却又不愿承担欲之孽……卡卡就在情绪思维的两极跳来跳去,一会儿觉得腹中的小儿何其无辜,何其不幸;一会儿又觉得它是罪魁祸首,死掉了才好,这种爱恨交加的复杂情绪让她好生煎熬。
卡卡还是去了医院。快下班了,是一个挺年轻的女医生给做的检查。卡卡就把流血的情况跟医生做了简单的交代,医生问出血量多么?卡卡拿不准医生多与少的判断标准,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她回答得有些迟疑,有些语无伦次。医生有些不耐烦,没让卡卡脱裤子,只用手在她的小腹处摁了摁。
这个时候的卡卡特别想和人交流,尤其见到年龄相仿的医生,倾诉的欲望止都止不住。就在医生回到工作桌提笔开药的间隙,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都是平常她做得不好或自认为以孕妇身份考虑做得出格的一些事,什么经常抽烟喝酒啊,泡咖啡啊,有次感冒没憋住吃了两片西药等等~~说完了等医生说。医生什么都没说,把开好的药方递给她,下面的患者已候着了。
就这么被医生给打发了。卡卡那叫一个失落。絮絮叨叨地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得到医生的重视,具体怎么个重视法,她不知道。但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比如被医生责骂几句,或大惊下怪一下。关爱的语气她不奢求,至少用怜悯的语气跟她说说话。告诉她,准妈妈不是这么当的,再也不能这么粗心大意。但医生什么都没说!
取了药,卡卡又折回女医生那里,问了一个关于流产手术的问题。医生正在给另一个患者诊断交流,拿眼睛看了卡卡一眼:“做流产啊,重新挂号去!”
“我就是想问问,像我这样,做流产会不会有风险?”
“活活的胎儿给弄死,然后再把它生出来,你说有没有风险?”
这个流产手术卡卡最终没做成。没做成的原因有可能是她被医生的话给吓倒了,抑或者她怕疼,怕流血牺牲,怕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上手术台。总之,她没做成。这中间卡卡开了一会手机,希望王一芳能主动打过来,问问她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
等来等去,也没等到王一芳的安慰,潘美凤倒是打来了,是为下午的事来道歉的:“卡卡,这阵子工作上的事太多太烦躁,刚才的话我收回来啊……你别怪我啊,你的事我晚上会跟老文说,他要说帮不了,那我就真没办法了。”……
回到家已是华灯初上,王一芳还没回来,卡卡进去冲了个热水澡,换了套干爽的衣裤,躺倒在**,朦朦胧胧就睡着了。中间还做了个梦,梦到底裤上的血渍无限放大,变成了个胖娃娃,哭哭啼啼地跟卡卡要妈妈。卡卡不知为什么一见到胖娃娃就觉得心虚,一个劲地跑啊跑,胖娃娃在后面追。眼看就要追上了,卡卡正无计可施之时,迎面驶来的一辆车上来就把娃娃给撂倒了,胖乎乎的小身子转眼间化为一摊血渍……梦到这里,卡卡就醒了。
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了。灯没开,黑幕压境,卡卡就这么躺着,想了一些不着边际的人和事,想得有些寂寞、无聊。下床,吃了几片医院买来的药,又去洗了个热水澡。给脸做了个通透的面膜之后,坐到化妆镜前,慢条斯理地给头发梳了个新发型,又慢条斯理地修饰着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一切收拾停当后,又去衣架翻出来一套真丝裙衣来穿,多久没注重仪表体面了。经过这么一捯饬,镜子里那个一脸憔悴的人不见了,整个一焕然一新。临出门前还不忘给嘴唇涂上了妖艳的红。
卡卡去了酒吧。去得有些迫不及待,就像去见许久没见面的老朋友似的。她熟练地招了的士,熟练地报了地名。进了店坐下来。卡卡到了酒吧,按惯例,她会要啤酒,小食,到场子中间最热闹的地方坐着吃。虽然场子中间声音最爆,群体劲舞的时候,甚至还会有人踩到她脚上。但她还是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合。
这次不行,在场子里一站,就有些受不了,声音太嘈杂了。她甚至有些后悔这个时候来这种地方。卡卡选了靠角落稍显安静的位子,给自己要了杯甜酒。谁家的孕妇往酒吧里跑?估计很少,或者说史无前例。卡卡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先例。就是孕妇愿意,人家老公也不愿意。要是秦生在,也会阻止她。可问题是秦生不在,秦生跑了。
卡卡窝在角落里,除了图个清静,还有就是不想被熟人发现。可还是被熟人发现了。是一个卡卡称之为二哥的男人。二哥喊:“卡卡,过来过来!”卡卡没理睬,二哥干脆自己过来了。这里的餐桌有大有小,大的有2人桌、3人桌、甚至多人桌,小的就是单人桌,进来喝酒的人各取所需。卡卡选的是适合一人独处的那种小型桌。桌子最多也就能放得下两张椅子。二哥搬了椅子围坐过来。
卡卡和二哥有过短暂的交往史,当然如果那也算是交往的话。卡卡对二哥这个人不排斥,二哥对卡卡也是。俩人无论是交往未来时,正在进行时,还是过去时,都保持着男女之间难得的一种革命式的感情。
卡卡知道,他们之间的这种革命式的感情,在二哥和别的女人之间也存在着,而且存在得相当普遍。这样的结论可以说明,二哥是一个纯粹的性泛滥者。在性上,他和女人们,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之后,再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的。所以,当二哥向卡卡靠近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或者说即将完蛋了。二哥叫了一瓶烈性酒,把桌子上的两个杯子盛满,卡卡也不客气,端起一个杯子就喝起来。这种场合,甜酒喝得确实没劲。酒喝完了,二哥和卡卡都没走,等着侍者把下一瓶酒端过来。这中间,卡卡跑了不少趟厕所。
喝酒的时候二哥没怎么说话,酒吧的嘈杂音乐下,也懒得说话,说也是白说,听不见,除非扯着嗓子喊。二哥向卡卡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用动作和眼神。二哥把这一切做得轻车熟路,因为他了解卡卡,更因为前面道路的每一步他们都摸索过,实践过。在他心里甚至还保留着曾经欢愉过后残留的记忆,总体上来说,那是一段皆大欢喜各取所需的经历,具体细节有些模糊了,但他清楚的记得,卡卡很狂野,也很放得开。
他们的配合度很高,堪称珠联璧合。二哥这样想着,有些迫不及待地想重温一下过去,或者再来一次更大胆的创新。二哥的所思所想,卡卡不是傻子,她都看在了眼里。若在过去,她乐于享受。她不是一个以激发男人性冲动为快感和终极目的的女人,但她并不排斥调情,男人有冲动才正常,男人要是没冲动,那就是你作为女人的悲哀了。所以,对这个男人的行为举止,让卡卡似乎找回了作为女人的那份自信,但她并没准备参与互动,自顾自喝酒。
喝完了第二瓶,二哥要拉着卡卡离开。这一下卡卡有些慌神,在酒吧这样的场所,再怎么调情,也是到此为止,不可能有进一步的行动。但出了酒吧就说不准了。卡卡表面上有些无所谓,但心里却打起了鼓,开始思忖待会儿是跟着这个男人走呢,还是找机会脱身。有好几个月,卡卡不曾和秦生以外的男人发生那种关系,甚至上一次和秦生是何年何月都不记得了,对于一个30岁生理需求正常的女人来说,没这渴望,肯定是假的。
二哥牵着卡卡的手,在酒吧外面,扬手拦出租。卡卡问:“哥,我们要去哪里?拦出租啊?你的车呢?我现在哪儿都不想去,我想去车里坐坐。”
二哥说:“去车里也好。”
酒吧下面的地下停车场挺大,有负一层,还有负二层。在负一层兜了个圈子,没找到车,又拐到负二楼找。卡卡跟着二哥,走在灯光黯淡的地下室,听着鞋跟踩点的声音,感觉像是在奔赴战场,有期待中的兴奋,又有即将到来的忐忑。二哥不说话,像是在想心事,或者说在憋气,为即将到来的战场厮杀做准备。
二哥把这话说得很随意,好像卡卡身上套的不是裙子而是件外套,或一个坤包。脱是礼仪和对对方的尊重。
卡卡心里突突地跳了两下,为了显示这种礼仪和尊重,她开始解裙子上的扣子。二哥伸手过来帮忙了,不知是绅士风度使然,还是为酝酿情绪做准备,二哥动作温柔,有条不紊。裙子的后背还有一道拉链,二哥很轻易地找到了,卡卡解前面的扣子,他负责开后面的拉链。
拉链开了,二哥的手顺势从后面伸进去了,在卡卡身体里游走,从上向下,目标明确—**、下腹、小肚、沼泽之地,然后就是终极区域。游走到小肚处,停了下来。
“宝贝儿,这么久不见,你在练肌腱啊?我喜欢这样的小腹,紧绷绷的,让男人蠢蠢欲动~~~”
二哥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半躺在车里,这个月份的肚子正是最好看的时候,微微凸起,把小腹处的皮肤褶皱撑得紧绷绷滑溜溜的。
要是没这句话,卡卡也许会跟这个叫二哥的男人顺水推舟下去。但二哥说了这句话,他不仅说了,还连说了两遍,像是一种强调,有些一语道破天机的意思。这句话触动了卡卡,她忽然想到腹中的小儿,想的不是如果发生关系会对胎儿带来什么影响而是突然觉得肚皮上长了双眼睛,那是一种相当诡异的感觉。想着想着就坐不住了,对男人说了这么一句:“对不起,我没告诉你,我怀孕了。”说着就要撤。
跌跌撞撞从车里下来,走了几步,听见男人追过来一句话:靠!耍我啊?
卡卡从酒吧旁边的车场踉踉跄跄跑出来的时候,外面正下大暴雨,卡卡没带伞,她想折回去,可已晚了,因为她此时正站在停车场的出口处,身后一辆车开过来,边开边嘟嘟的按着喇叭,示意她别挡路。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是冲到大雨里面去,还是去地下停车场避避雨,正当她难以抉择的时候,那辆车突然停下来,开车门示意她上车,卡卡酒意还未散去,眼神飘离,再加上刚才车灯闪射,根本看不清开车的人。开车的人已经下来了,从车对面绕过来,然后一句话不说,就把她给抱起来,送到了车里。
这个时候她才看清楚,这个人是文永生。
家里的灯亮着,卡卡开门的声音把王一芳惊醒了。王一芳翻身起床说:“你去哪儿啦?”
卡卡去了洗手间,用中指在口腔里划拉,她想把肚子里的酒水给划拉出来。王一芳跑过来一边捶卡卡的背一边说:“孩子不想要啦?早说啊,直接去医院。这么糟践自己,算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