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她的家属么?”路过的护士经过他的身边,投来狐疑的目光。
“是。”叶理擦掉盈眶的眼泪,有些激动地朝她点头,“我是。她是我妈妈。”
护士的眼神越发奇怪了:“以前从没看你来过。”
“我不知道。”
“不知道?”护士发出了荒诞的笑声,“她昏迷十多年了,你竟然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叶理推门而入,在她床边坐下,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多年不曾运动的身体因为缺乏光照,显现出死人般的苍白,除了呼吸之外,没有任何体征可以将她与尸体区分。叶理屈起食指抚摸着她的脸,指尖传来与梦中一样冰凉的温度,不由得让他伤心落泪。
正在这时,走廊上传来对话:“老叶,又过来照顾你老婆了?”
“是啊是啊。”
叶理凑近门上的窗子,发现父亲正与人打着招呼,显见是要往病房里过来了。
他惊慌失措,赶忙躲进了洗手间里。过不了多久,父亲果不其然推门而入,为昏迷的母亲擦身,也为窗台上的绿萝更换了清水。做完这一切,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直勾勾地盯着母亲,良久才叹了口气:“儿子有出息,考试考得好,要去台上发言,就是不带我。”
说完,他又停顿了半分钟,仿佛在等待**的人睁眼与他说话,然而房间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走了。”父亲弯腰亲吻了母亲的额头,离开了病房。
隐在厕所里的叶理松了口气,却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要躲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看见了父亲深情的模样,他心里却分明燃烧起怒火。
他突然就意识到,自己是恨着父亲的。
他不是生来不幸,是父亲造成了他的不幸。
父亲的窝囊是毒瘤!
他窝囊,所以没有自我,一个大男人只会在家中围着自己打转;他窝囊,所以太想要自我,把自己的无能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通过不断地犯罪来满足自己的控制欲与征服欲!
他夺走了母亲的家庭,继而夺走了母亲,把她变成了一具不会笑也不会说话的傀儡。在那个法治缺失的年代里,他逃避了法律的惩罚。大概是良心不安吧,他选择成为了医院的护工,为曾经犯下的行径赎罪——然而后悔有什么用?自己为此失去了母亲!
懦弱的父亲甚至不敢对自己明言,让他长那么大,都不晓得母亲就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
叶理一拳砸在墙壁上。
他要复仇。
7
苏醒的植物人叶理从小心思深沉,那天回家之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然而他厌恶父亲到了极点,比往日表现得更加冷淡,关在自己的卧室里寻思着如何报仇。
只是他想着想着,便回忆起在厨房里穿着围裙转悠的父亲,讲过时的笑话逗他打趣的父亲,往他口袋里偷偷塞零钱的父亲,因为输了蜘蛛纸牌而闹脾气的父亲……心中无数种情绪交织,扰乱了他的思绪,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叶理丢下了纸笔,枕着脑袋在**躺倒,强制停止思考关于父亲的一切,萌生另一种想法:如果在梦里遇见的少妇就是妈妈,那让她回到现实中,医院里的那个植物人就会醒来了吧?
既然自己有穿梭梦界的本事,当务之急,就是要将沉睡的妈妈唤醒!
这个念头让他兴奋不已,躺在**辗转睡去,直达半夜,才听见悠然的金属旋转声传来,梦界的大门随即向他敞开……一睁开眼,叶理就闻到了蓝莓酱的甜味,厨房里传来那首童谣,声调却不如之前那么欢快了。
叶理**着双足下床,循声步入厨房,妈妈依旧围着围裙在忙活着:“你回来了啊?”
叶理一把将她抱住。
被少年这样热情地对待,女人有些不知所措:“请问……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妈妈。”叶理轻声说。
她手中的碗摔碎在地上:“你、你说什么?”
“妈妈。”叶理闭着眼睛埋在她的发间,仿佛在确认她的味道。
“我是你的……妈妈么?”
叶理收紧了双臂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