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展开了那副油画,盯着画上人的侧脸。他始终画不出那个人的神韵,也对自己的画技没有什么信心了。
其实他并没有其他人看起来的那么高傲,敢将徐晋视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徐晋所有的,他统统都没有。他和大家都一样,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而连嫉妒都不敢。
叮铃叮铃,挂在门上的风铃响了,唤回了他的思绪。
“你好,给我来一杯拿铁……白笙?”吧台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白笙吓了一跳,连忙将手里的画收起来,但是穿着制服的样子无论如何遮掩不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逃走,想遁地,但是他又麻木地站在那里,仿佛正在对那个不断接近的人说:“看,看吧,看我这幅落魄的样子,我根本就不配做你的对手。”然后他和徐晋的第一次搭话,就会在他的极度自卑中结束。
“你也在这里?”徐晋不等他回答,就对吧台的姑娘打了个手势,“两杯拿铁,一份巧克力松饼。”
白笙和徐晋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你在这里打工?”徐晋解下了红黑格子的羊绒围巾,扯了扯制服领口。
“嗯。”白笙抓紧了腿上的裤料。
“白天上学,晚上打工,那你要什么时候去准备作品集?”徐晋搅动着咖啡问道。
“老师不是说……只要挑选自己满意的画就可以了么?”
徐晋奇怪地看他一眼:“满意的画永远是下一幅。难道你想用旧画充数?真是自信呐。”
“不,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入选的可能。”
“是因为那些人的疯言疯语么?”徐晋沉默了几秒钟,啧了一声,“比你强的人是不会花时间去贬低你的。那些人内心深处实际上在嫉妒你,然而又没有超越你的能力与决心,就只能在言语上伤害你,好让你慢下脚步,沦落到和他们一样。总之,不要让他们得逞。”
抓住裤料的双手一松,白笙惊讶地抬起了头,徐晋他这是在安慰自己么?
原来从未说上过话的徐晋是这样的人,既温柔,又聪明,不论在绘画作品还是为人处世上,都很有涵养……对,当然会是这样,他在绘画室的时候对其他同学就是如此,用平缓的语调交谈着,既不会因为自己的天赋而怠慢他人,又乐于将自己的经验心得分享给同行。只是自己卑微到让他看不见,也没有勇气开口同他说话罢了。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准备作品集?”徐晋在刚上来的巧克力松饼上淋上冰淇淋,推到他面前,自己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沙发上,交叠起了双腿。
白笙凝视着因为囊中羞涩一直没吃上的巧克力松饼,咽了口口水:“我……还没有想好。”
“哈?”徐晋表情严肃起来,“只有半个月的时间,要策划主题、挑选与修改画作,甚至要完成新的作品,现在都还没有主意根本来不及吧。”
“有你不就可以了么?”白笙脱口而出。
“你在说什么傻话?”
白笙也自觉这句话有些傻气,但是他觉得难得搭上了话,应该直抒胸臆。
“我的意思是……会被选中的一定是徐晋你。大家之所以提前恭喜你,也是因为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你有那样的天才,又不会被现实打败,如果画画可以称得上是理想的话,你就是理想应该有的样子。所以只要有你就够了。你准备最好的作品集,去罗德岛设计学院进修,成为最棒的画家,以后在我们所有人都泯然众人的时候,依旧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你,看到你的画,这样就可以了。”
砰——
徐晋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台面,打断了他结结巴巴的话:“想得还挺远。不要擅自把自己的意愿加在我身上,我不负责帮你实现理想,想要就自己去。”
“我……根本没有那个经济实力。”
“哦?现在就已经在思考打败我以后的事了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哪怕就当我赌输了,还你赌资也不是不行。几十万的花销,我还负担得起。”徐晋啜了口咖啡,“还有什么问题么?”
白笙失笑,他们俩今晚都在说什么傻话,明明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自己在担心日后的花销,徐晋却立下了赌约要供他上学?
“问题是……我画得不好。”
“那就改。好作品都是改出来的。”徐晋说着,朝他伸手。
“诶?”
“给我你的画。”
“哦哦……”
白笙翻出画稿递给他。
徐晋聚精会神地一张张翻看着,时不时说些“这里的透视应该这样”“色彩太厚了”“比例不对”的话,甚至从制服口袋里翻出一支2B铅笔在上头涂涂改改,一点也不客气。
天下起了雨,窗玻璃上拉出一条条斜线,静谧的咖啡馆被沙沙的雨声笼罩。白笙望着暗色灯光下的徐晋,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为什么帮我?”在他回过神来之前,话已出口。
徐晋头都不抬地说:“因为只有我们俩。”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