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期在那王者般的威压下动弹不得,紧缩的瞳孔中,映出那直逼眉心的刀锋。
时间在这一刻无限放慢,安期混混沌沌地想着:啊,这就是要死了……么?
心底里突然传来陌生的讥笑:“呵。”
随着那声讥笑,时间开始照常流淌,与此同时,那柄必将刺穿安期颅骨的匕首,在一寸寸逼近他要害的过程中,一寸寸地碎裂了。那碎裂是如此地彻底,产生的碎片又是如此地细微,以至于看上去就像是阳光洒在风化的金屑上。
最后,击打在安期鼻梁上的,竟只有那人还未来得及握紧的拳头!
“靠!”安期捂着血流如注的鼻子,在灯柱下缩成一团,“打人不打脸啊!”
“安期,你没事吧?!”
低沉且慌乱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身上的压力漠然一松。安期被从结界中释放,又回到鲜活的世界里,抬头就看到一张充满关切的脸。
“明……哲?”安期一字一顿念着友人的名字,真正有了逃出生天的感觉。明哲每天和他一同上学,这个时间的确会等在这个路口才对。
“怎么回事,裤子都不穿地蹲在大街上?”友人关切地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
安期一经提醒,赶紧抓紧他的外套捂住身体。
明哲四处张望:“是被什么人欺负了?”
安期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了:“没、没什么。”
作为一个普通人,明哲应该对炼金术这样的存在很难理解吧?
明哲略微皱眉,显然对这敷衍十分不满,但是他很快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在安期眼前挥挥手道:“起得来么?我送你去医院。”
被支撑着起身的安期张望他的背后,人行道上哪里还有什么炼金术士。他消失了,彻彻底底,只有地面上那枚不停打转的戒指,暗示着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2
暴君明哲是安期的同桌,两人刚一入学就被分到了一块儿。那时候,安期正经历着人生当中最绝望的剧变,成日魂不守舍,形如傀儡。他既不与人说话,也听不进课,自由活动时在操场看台上发呆,放学则游**在街上不愿意回家。有天中午,他甚至上了天台。当他攀着栏杆俯视五层楼的高度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个声音说:“为什么上这儿来?”
他回头,明哲插着裤袋站在安全距离以外。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明哲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上这儿来?”
“因为……坚持不下去了。”沉默良久之后,安期在天台的劲风中开口。
“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么?”
“我的家人……丢下了我。”安期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据实以告,大概是倾诉的愿望太强烈了吧。
一个未曾成年的孩子,失去了家庭的庇佑,于是,世界上就再没有谁关心过他,没有谁再用温柔的眼睛注视过他,也没有人在意他是否吃饱穿暖,没有人与他说话。他很委屈,又倔强得不想对任何一个人承认自己被放弃的境遇,当情绪累积到再也无法承受的时候,就脆弱得愿意找任何一个人寻求慰藉。
“我哥哥……比我优秀很多,爷爷就带着他去远方修行……我、我一个人……”
“一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一直安静倾听着的明哲打断了他的话,“家人是生来就被决定的,并非自己可以选择。虽然血脉相连,却终究是不同的人,会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所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真正可以陪你一起走下去的,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朋友?”安期讷讷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继而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他用生平最凶恶的眼神瞪着明哲,朝他大声咆哮:“你会跟一个连家里人都看不起的废物做朋友么?你会么?!”
明哲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会。”
“你说谎……没有人会想呆在废物身边,我是连家人都无法忍受的懦弱的、没有力量的人!”
明哲攥住了他的小臂,让他转身面对着自己,凝视着他扭曲的脸说:“可你有我平生所见最清澈的眼睛。”
安期愣住了。他一直用力瞪着的凶恶的眼睛,也在一瞬间变得模糊。
“人从来不是因为强大才能被爱,而是因为爱着什么人才会变得强大。人类的感情总是可以超越强大弱小、高低贵贱的。”明哲坚定地对他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那天之后,两个人就渐渐熟悉了起来。
明哲是明氏的少爷。原本明氏家族中就不乏高官显贵,到了明哲爷爷这一代,更是风风火火下海成立了明氏集团,经过三十年的发展,集团规模颇为壮观。横跨政商二界的明氏,自然是S市当仁不让的豪门。
出身高贵的明哲,自身也优秀得让人自惭形秽。有一个很有趣的定论叫“马太效应”,名字来源于《新约·马太福音》:“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回来。”明哲就是马太效应的最好体现。他谈吐不俗彬彬有礼,人缘好到不得了。成绩全A+不说,还弹得一手好钢琴。都是一样的校服,套在他身上就是玉树临风,吸引了一大批少女对他直行注目礼。衔着金汤匙出生也就罢了,身上还全是令安期等不可企及的优点,果然强者越强,弱者越弱啊。
这样的明哲,却成了安期的好友。
安期起先怎么都想不明白,明哲愿意与自己结交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