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只是希望你帮我介绍下这张唱片,但这实在是个蠢主意,对不起。”她的口音让话语听起来零零碎碎、断断续续,“ch”像是变成了“c”——“忖”主意。
“你行的,弗兰克,”安东尼神父轻声说,“就给她介绍介绍吧。”
于是,他告诉她《四季》是一名叫维瓦尔第的作曲家所作的系列协奏曲。维瓦尔第是意大利人,生活于巴洛克时期。她只是点了点精巧的头,作为回应。
“我会喜欢吗?”她问,“你喜欢吗?”
她会喜欢吗?弗兰克毫无头绪。“嗯,大家都喜欢《四季》。”
“我不喜欢。”茉德说。
“我喜欢。”安东尼神父说。
“我们也喜欢。”威廉斯兄弟说。
“哦,我喜欢得不得了。”诺维克先生附和。
“我爱死了。”基特嚷嚷。
“还能再多介绍些吗?”女子问。
于是,弗兰克试着解释维瓦尔第是想透过《四季》来诉说一个故事,所以他才把它和其他概念专辑摆在一起,像是《来自火星的利奇》、约翰尼·卡什《在福尔松监狱》专辑、ABC乐队《爱的诗篇》,还有约翰·柯尔特兰《崇高的爱》。概念专辑是指通过好几首曲子来讲述一个故事,而维瓦尔第要讲的正是有关季节的故事。话语不停地从弗兰克口中汩汩涌出,他只希望自己没忘记在句子里加动词。他又补充说,因为《四季》实在太为世人所熟悉,熟到就算听见也过耳即逝,不曾察觉到小小的颤音是鸟儿的啼啭,而断续的音符就像在冰上滑倒。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拿烟,却发现手上已有一支。
“哦,”茉德大步走到弗兰克身旁,抱起双臂,说,“看看现在几点,都该打烊了。”那模样就像一名交通警察好声好气地劝导你,但你要敢不听,就准备等着好看。“那么,你到底要不要买那张唱片?”
女子这才怯生生地来到柜台前拿出支票簿填写,慌忙间忘了摘下手套。IlseBrau。尽管她握笔的姿势有些滑稽,字迹却工整仔细,完全看不出什么线索。
基特说:“好美的名字啊。”
“嗯。”她打开手提包,将支票簿收了回去,“你听过这名字?”她又瞥了弗兰克一眼。
“你是德国人?”安东尼神父问。
女子颔首。
“来玩的吗?”
“刚到而已。”
“会待上一阵子吗?”
“还不确定。”
“你的名字要怎么念?”基特插话。
“伊尔莎·布劳克曼。”
弗兰克想跟着重复一遍,却发不出声音来。他的唇齿还没准备好。其他人都已蓄势待发,迫不及待要试一试。所有人,除了茉德。“伊尔莎,伊尔莎·布劳克曼。”他们跟着念,以致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像名字,反而更像晚餐前的祝祷词。
伊尔莎抱着唱片,又向弗兰克道了声谢。因为再待下去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她便迈步朝门口走去。
“希望你会喜欢。”弗兰克高喊。他开始感觉自信了点儿,甚至还像慈父般搂着基特,“也希望你再次光临。我都会在,可以再给你推荐其他——”
她停在门口,神色困窘,踯躅不前,好像无法决定自己该如何答复。然后,她张口,但吐出的字句却是如此残酷,犹如一记重击。“我不能再来了。我要结婚了,有很多事要忙。”说完,她便用力拉开店门,消失在街道上。
所以,就这样了。还没开始便已消逝。弗兰克在波斯地毯上来回踱步,试图将她逐出脑海。若是太过惦念她,他或许就会开始胡思乱想,接下来一切就会像应声而塌的纸牌屋般,再也没有人能将他拼凑完整。他拖着笨重的脚步回到唱机前。好吧,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很好。她要结婚了,有很多事要忙。这也很好。虽然惊险,但他总算是毫发无伤地逃过一劫。他有唱片行、有顾客,没错,这正是他一直想要的人生,不用担心任何受伤或失去的风险,他真该庆幸她已心有所属——
然而,它却在那儿。她那盆多刺的仙人球。旁边是他黄色的削铅笔机。残缺的两半已完美无瑕地合二为一,如此天衣无缝,如此寻常,光看着就叫人心痛。
“哎呀,不好了,”安东尼神父在柜台前呼喊,“她把手提包落下了。弗兰克,现在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