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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天空如此蔚蓝（第3页）

裴教授由此看到杨晓燕的婚姻欠巩固，似乎潜伏着危机。他立即花钱约了蓝海市各种媒体的四、五十位各类媒体的记者来采访杨晓燕。他要把动画片的主人公原型从幕后推出来。不能让杨晓燕仅仅为人作嫁然后再被抛弃。

继而，裴教授对老伴程红缨说：“你先放下手里的长篇小说，赶紧写一篇关于杨晓燕的纪实文学。我们一定要把杨晓燕包装好，宣传好。杨晓燕是经得起宣传的。”

于是，一场围绕杨晓燕的宣传战大规模地开始了。蓝海市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了动画片中的杨晓燕原来确有其人，就生活在我们身边。各中小学便开始以杨晓燕为榜样，组织孩子们写作文，探讨人生励志的途径，把杨晓燕做为可供参考的模式之一。

在程红缨的建议下，由裴教授出资，蓝海市作家协会举办了“杨晓燕杯文学大赛”，长篇小说一等奖十万元，中篇小说一等奖三万元，短篇小说一等奖一万元等等，把文学大赛搞得风生水起。

这些活动都是民间自发搞起来的，于是，一下子启发了政府。我们现在不是到处都有年轻人找不到工作的情况吗？不是正应该大力弘扬年轻人艰苦创业，励志成才的社会风气吗？于是，市政府将杨晓燕推荐为省级劳动模范，自学成才标兵，三八红旗手，蓝海市政协委员，荣誉市民。团市委向全市青少年发出“向杨晓燕学习”的号召，在裴教授鸽舍召开了一系列表彰先进的现场会。

曾经帮助过杨晓燕的派出所警察，和公安分局的警察感觉十分意外，十分突兀，十分不解。眼下各方面大张旗鼓地宣传的杨晓燕，难道就是那个神经兮兮、差一点剁了手指头、差一点撞了汽车的杨晓燕吗？警察的职业病导致他们要探个究竟。于是，两个人约好，一起到裴教授的鸽舍来一趟，进行印证。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如此。经常发生情理之中而意料之外的事情。看上去那么偶然，那么巧合，乃至那么不可理解。其实，内里运行着一种规律，就是人们所经常说的冥冥之中的宿命。只不过，事情实在太突兀了。

大家一片欢声笑语。两个警察把杨晓燕拉到跟前，左看右看，一点不错，就是原来的杨晓燕。只不过现在显得成熟了，人也瘦了，黑了，握手的时候感觉她手上有硌人的茧子了。杨晓燕领着两个警察仔细参观了鸽舍，逐一介绍鸽舍的知名品牌的鸽子，如数家珍。对两个警察提出的种种问题，对答如流。

服了。两个警察服了。他们既服气于杨晓燕对鸽道如此精通，更服气于裴教授把一个患有偏执症的姑娘调理得这么好，成为养鸽专家。晚上，两个警察执意请客，庆祝裴教授育人成功，也庆祝杨晓燕学有所成。他们出钱，让齐志国买了四瓶五粮液，郭叔老伴又多炒几个菜，几个人开怀畅饮。

也许裴教授确实高兴，有着难以言说的成就感，就多喝了二两，于是，当时就突发脑溢血，神志不清被送进医院。半个小时以后，医生鉴定，裴教授严重中风已成植物人。能保住生命已经非常不易。

这个一心向善，助人为乐，爱惜人才，塑造人才的人，似乎在欢声笑语中走到了人生的尽头。程红缨哭肿了眼睛。杨晓燕哭肿了眼睛。于小静哭肿了眼睛。王格格哭肿了眼睛。郭叔老伴哭肿了眼睛。还有那些平时不爱哭的邹长军，齐志国，画动画片的杨晓燕夫君都哭肿了眼睛。仿佛他们不哭肿眼睛就对不住裴教授，就表达不了忠心。

裴教授鸽舍选举杨晓燕为总经理，继承裴教授的事业。因为裴教授并没有死，法人代表仍旧是裴教授本人。杨晓燕又招聘了三、四位年轻大学毕业生来此就业。信鸽沙龙照例按期举办研讨。照例向社会有偿发放《会议纪要》。现在沙龙每次举办研讨都特邀邹长军和王格格。程红缨更是不请自到。她还要为她的《鸽王》一书积累素材。

恰在此时，“蓝海——南兴2000公里大赛”开始了。

十来辆长车拍大卡车，将几万只信鸽运往南兴市。南兴市信鸽协会做了良好接应。他们在黄淑玲的策划下，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蓝海市信鸽协会会员有两万名，其中一万多名会员报名参赛，每人限四只鸽子参赛，每只脚环卖到1000元一只。光是这一项收入就达五千多万元。其中五百万元给南兴市，做为辛勤配合的费用。两千五百万元做为各种奖项的奖金，再刨去前期和路途各项费用，最后信鸽协会净落一千五百万元。

五万多羽信鸽在同时打开鸽笼的瞬间，扑啦啦飞向蓝天。当时的天空，满天全是鸽子，几乎遮盖了阳光和白云。那种壮观，那种气势磅礴，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凡是在现场观看的人，没有不受感染的。但这只是瞬间之事。眨眼睛，天空一片空旷，一只鸽子也没有了，全部射向了远方的归途。很多人想起了一代伟人毛泽东的诗词：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现在是五万羽信鸽飞翔蓝天，竞逐归途。不仅如此，人们还会想起这首诗词后面的话：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是啊，问辽阔长空，谁是冠军？谁是问鼎金奖之鸽，之人？

做为旁观者的作家程红缨肯定会说：应该是邹长军，王者兴，杨晓燕……而最应该问鼎金奖的当属自家夫君裴文中。遗憾的是，悲痛的是，让人不甘心的是——裴文中昏睡病床，人事不省。夫君啊，你为什么不能在拿到冠军之后再去昏睡？你回答我！你为什么沉默，你要回答！

按照规定，邹长军此次放飞了两对——四只杨阿腾信鸽，其中包括小雌和它新的夫君，它的一对儿子儿媳。这是两代鸽子。王格格曾经提醒他，应该只放雄鸽或只放雌鸽，让它们因思念配偶心切而加速归巢。

邹长军道：“上次的参加千公里大赛的情景我们已经知道了，夫妻同时飞翔会彼此有个照应。”说到这里，邹长军立即想起了小雄与鹰隼搏击的情景，想起了小雌照抚夫君的可爱情景，他顿时热泪盈眶，不能自已。小雄和小雌就像自己的孩子，那么让人牵肠挂肚，那么让人心疼……此次大赛，邹长军仍旧给小雌和夫君挂上了微型摄录仪，他在家里的监控仪屏幕前细心观看。

他又发现了一个同样让他感动的情景：小雌奋力飞在前面领路，儿子和儿媳紧随其后，而小雌新的夫君压阵。四只鸽子形成一二一的阵型，这似乎是最合理的阵型了。而小雌无疑承担了最繁重的任务。它既要在前面领路，又要用自己振翅的余风给儿子儿媳助力。那么，夫君因为是初次飞长途，在后面压阵也是常理。可以保护前面三只鸽子么。须知，鹰隼袭击鸽子往往是从后面进行的！

而在小雌它们的前面是一个稳定的阵型，大约十几只鸽子，能够看得出来，有几只李种鸽，有几只杨阿腾。无疑，李种鸽是王者兴的，而杨阿腾是裴教授的。多年的比赛情况，已经让王者兴摸出了选派鸽子的经验，每次直奔冠军，几乎板上钉钉。但现在出现了裴教授的杨阿腾。而这些杨阿腾都是从三等鸽精心喂养出来的，眼下与一等的李种鸽毫无逊色，正在一争高下。

鸽群飞跃了一座高山以后，眼前是一马平川。其他鸽子还在高空竞逐，而小雌则悄悄潜了下来，率领儿子儿媳和夫君进入低空，开始贴着庄稼的头部飞翔。一人高的玉米在小雌面前飞速掠过。前面是一道很宽的河流，小雌突然盘旋了一下，落在河边。儿子儿媳和夫君相继落下，它们迈着八字步跟随小雌到水边，呷起水来。但小雌似乎只喝了三口，便猛地扑啦啦振翅起飞了。儿子儿媳和夫君一起跟随，飞上蓝天。

这样的迅捷，透着惊恐。邹长军猜想，它们一定受到了某种威胁。四只鸽子仍旧以一二一的阵型向前飞翔。前面是一座村庄，可以看到两三层的小楼。这是富裕起来了的村庄。它们是中国农村的一部分，准确地说是一小部分，而不是一大部分。邹长军正要脑筋开小差，突然前面爆炸似的射向天空几只大鸟，邹长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看清了，那是几只鹰隼。肯定是被豢养者扔向天空的，因为豢养者看到了天空有鸽子飞过来，于是将手里的鹰隼扔向天空，用以截击飞翔的鸽子。他们是恶作剧吗？他们是想吃鸽子肉吗？他们是展示或检验自己豢养的鹰隼战斗力吗？……

不得而知。不得而知。不得而知。邹长军气愤得生出一百个质问，又生出一百个不知道。人们啊，为什么以猎杀为乐趣，而不以和谐为追求？当周围没有监督和管制的时候，为什么会释放破坏元素？人之本性，究竟是善还是恶？

一只身材阔达的鹰隼扑楞着翅膀追逐一只小雌身后的鸽子，也许是儿子，也许是儿媳，小雌明显加快了速度，以求摆脱戕害；而身后的孩子们经验不足，没有躲开鹰隼，而是进行招架。天空中扑啦啦飞溅起一片羽毛。此时，只见它们的父亲突然向着鹰隼发起了猛烈的撞击：一头向鹰隼撞去。鹰隼被撞个正着，扑啦啦抖着翅膀往下掉。父亲没有善罢甘休，抖起翅膀，“啪！啪！啪！”就给了鹰隼三翅膀。从镜头前看上去，如同抽了鹰隼三个大嘴巴。但是，此时另一只鹰隼从父亲身后包抄上来，伸出两只巨爪，牢牢地抓住了父亲的身子。父亲继续振翅猛抽，“啪！啪！……”画面激烈而混乱。但父亲只抽了两翅，便精疲力尽，被鹰隼掠走。天空中飞溅的羽毛飘了一下，便在镜头前消失了。

眼下的画面，重新回到庄稼地，小雌仍旧在庄稼的头梢部位飞掠。它身后是不是跟着儿子和儿媳，已经不得而知，因为小雌根本就不回头。现在可以初步断定，父亲为了救助孩子，已经英勇牺牲……而小雌为了归巢，仍然不顾一切，一往无前……也许，它知道自己的孩子还跟着自己，也许，它知道孩子们已经掉队，但它对一切已经置之度外，只有一个目标，归巢，归巢，归巢……

邹长军泪如雨下，不忍心看下去，他关掉了监控仪的大屏幕。走出屋子，下楼去了。但身边的王格格却急切地将监控仪重新打开，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眼泪在她脸上哗哗地流着……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的上午。杨晓燕让齐志国、于小静把接应鸽子的所有准备工作全部做完，三个人站在鸽舍外面抬头仰望蓝天。按照以往信鸽沙龙上研讨会所议论的内容，好的杨阿腾或李种赛鸽，飞2000公里，应该在两天半左右时间归巢。这是说，沿途没有极其干旱的沙漠，没有遇到突发的风暴，没有天气骤冷的山脉阻挡。而蓝海市至南兴市之间只隔着两条河流，没有山脉，也没有沙漠，基本都是农田或城市。所以，杨晓燕信心满满，感觉两天半自己的鸽子应该回来。鸽粮和净水（添加了一部分甲鱼汤）都已足足的备好。今天天空也基本没有风，对鸽子归巢十分有利。但此时杨晓燕猛地看到天空出现几只鹰隼在盘旋。这是她所没有想到的。她们鸽舍周围，从来没出现过鹰隼。这是怎么回事呢？是自然出现的还是人为的？她不得而知。不由得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她见过马小六的鹰隼，而且见过马小六用鲜猪肉喂食鹰隼。当时看到鹰隼狼吞虎咽地吃肉的情景，酷爱鸽子的杨晓燕惊恐的不知所以。

中午饭杨晓燕都没吃，一直盯着天空中的几只鹰隼。一点半了，鹰隼遁去。齐志国和于小静催促杨晓燕赶紧去吃一口，不能饿着肚子不是？杨晓燕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时间已到下午两点，天气晴朗，但太阳不是很亮，起风了，而且比较大。吹得杨晓燕不能大睁着眼睛。此时，鹰隼再次出现，它们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比较高的空中展开翅膀，偶尔扇几下翅，靠上升气流保持飞行高度，滑翔，节省体力。杨晓燕想起，马小六训放鹰隼的时候，是没有风的日子，而且鹰隼是低空飞行。当时她站在楼下，抬头看着它飞来的影子，心里恨恨的。不停地诅咒这种残忍的肉食动物。

天空中突然在远处出现三个黑点，越来越大，速度极快！是自家的杨阿腾！瞧那简洁利落的飞行姿态，绝对的！杨晓燕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她大声招呼齐志国和于小静快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