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雨大婶往婆婆脚边吐口唾沫,拉着喜子的手离开了家。
曾祖母听了新雨大婶的话,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新雨大婶失去了哥哥还要强打精神活命,看样子一次也没畅快地哭过。丈夫不在了,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女儿去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虽然曾祖母很想让新雨大婶和他们一起在开城生活,但曾祖父担心新雨大婶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要保重身体啊,新雨。我真的很担心你……
曾祖母的眼里噙满泪水,她再也无法相信别人了。新雨大婶一个人带着孩子去大邱会不会出事?她实在乐观不起来。
——你怎么哭了啊……
新雨大婶拍了拍曾祖母的背。
——我还没死啊。你看,我好好地在这儿呢。
——我还以为再见到你时就剩下一起笑了。我们一边说着以前的事,一边问着“是吗”“是吗”,把攒了许久的话尽情说个够,像以前那样一起笑。
——三川你也这么喜欢哭啊。你还说我是爱哭鬼,我看你才是爱哭鬼呢。
——不是因为你的话我才不会哭。
曾祖母用衣袖擦擦眼泪和鼻涕,然后看着新雨大婶。如果自己是她,也能像她那样离开家吗?曾祖母没有信心,想来想去好像自己做不到带着九岁的女儿去避难。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听到曾祖母这样问,新雨大婶摇了摇头。
——听说从开城走到首尔只需要三天。先去首尔看看……
——你那个婆婆,披着一张人皮还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就算婆婆不赶我走,我也要出来。最近村里随便找个什么碴就能要人的命,我能安然无恙吗?
新雨大婶搓了一把脸,看着曾祖母。
——三川啊。
——嗯。
——我哥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啊。
——我知道。
——什么思想啊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
——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啊,新雨啊。
新雨大婶这样一连说了好几遍。祖母不安地看着她。
喜子告诉祖母,住在大邱的姑婆非常富有,家里的房子有很多房间。还说大邱冬天也很温暖,她会和妈妈在那里好好生活,再也不回北方。
——不过我会想念英玉姐姐的。
然后,喜子又说起一起在开城生活的日子。“姐姐你还记得那时候吗?”喜子这样问着,想看看祖母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记得。有些事情祖母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怕喜子伤心,所以就说自己都记得。当然,祖母也记得很多事——曾祖母把从磨坊里带回的年糕给了祖母和喜子每人一块,两人每次都只咬一点儿,不舍得一下子吃完;祖母在学校前面的山坡摔了一跤,小腿伤得很重;和新雨大叔还有喜子一起玩跳绳;用掉落的木兰花瓣吹气球;和喜子玩抓石子儿最后吵架了,两个人一连几天没有说话……
喜子的记忆惊人地具体,数量也异常庞大。她一刻不停地诉说着那时的事,祖母听了很久,然后开口问她在新雨过得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上学,回来就帮着干农活。
但是仅此而已,喜子再也不肯多说,又把话题转到生活在开城时的事情上。十二岁的祖母不能理解这时的她。她把在开城经历的芝麻大小的事也讲得煞有介事,似乎那些都是很重要的事情。终于,祖母感到有些厌烦了。
——哎呀喜子。现在我们说点别的吧。
喜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原来姐姐都忘了。
——哪能忘了,都记得呢。可喜子你说了太多那时候的事了。
——姐姐不喜欢听这些吗?
——不是不喜欢听,而是也想说说其他的。
——说什么?在新雨发生的事情还是出来避难的事情?那我没什么话可说了。
喜子说罢就在地上用石头画起了画,祖母这才明白自己没有理解她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