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开会,怎么不叫上我呢?谁是公社书记?是田佩瑜还是我?”
“书记当然是您,但开会不一定叫您参加。该您参加的当然要叫您,不该您参加的当然就不叫您。”
“不对!你是在找东西!”
“没错,我就是找东西,找田佩瑜的笔记本。”
“田佩瑜走的时候我看见她拿着笔记本了,你骗谁?”
“您甭对这件事搞对质,我就算骗你了,您又能怎么样?工作需要,不行吗?”
“什么什么?工作需要你骗人?那我就不欢迎你们这些人!走!滚出去!这里是广播室,没看见门上贴着告示:‘工作重地,闲人免进’吗?”
“部队来K县白土公社,是执行任务,是您所能左右的吗?您不欢迎我们就不来吗?”
“你是个什么熊兵?我找你们连长去!”
“您随便!不过我劝您,最好等我们连长散了会您再去,免得把您轰出来。”
“小子,跟我叫板?咱看看谁轰谁!”
刘金档把军大衣往上耸了一下,便离开广播室朝后院走去。高家锁的屋子在后院。魏雨缪便紧紧尾随着刘金档,一步不落。
刘金档猛地一反身,满脸怒容:“你跟着我干什么?”
魏雨缪毫不相让,说:“我回连部,怎么叫跟着您呢?”
刘金档来到后院以后,没往高家锁的屋里走,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书记室也在后院。刘金档等于虚晃一枪,其实是回自己屋。魏雨缪在倏忽间便想到了一个问题:刘金档算正面角色还是反面角色?眼下还真不好说。一切有待问题全部查清解决之后,方才可以揭晓。不过看现在是够猖狂的。
但魏雨缪进了高家锁的屋子,却见田佩瑜和文书并没在屋里,屋里只有高家锁和指导员。魏雨缪问:“田佩瑜呢?”高家锁便反问:“你找她干什么?她去指导员那屋了。你在她屋里发现什么了?”
魏雨缪摇摇脑袋:“什么都没发现。”
高家锁沉默了十秒钟,说:“没发现秽物也不能证明一个人就是好人;如果发现秽物,那就绝对不是好人。”
指导员呵呵一笑:“经典。”
魏雨缪道:“可是,我从广播室返身出来的时候,却与刘金档撞上了。刘金档发现我在屋里翻东西,便对我出言不逊,气势汹汹。”
高家锁道:“你也是,怎么不把门插上再翻呢?”
魏雨缪道:“我只想快点出来,哪想那么多。”
高家锁道:“你根本用不着着急,我们自然会对田佩瑜有安排,不会让她立马就回去。”
高家锁毕竟是连长,他和指导员在最短的时间里便想出一个既考验田佩瑜,又保护田佩瑜的办法,让她在指导员的屋子里写出关于白土公社枪支分布和散落的情况。由连部文书陪同和监护。排除一切干扰。当然了,闪开田佩瑜放广播和音乐的时间。田佩瑜虽是播音员,但一般情况下根本没有播音任务。只是在部队到来的第一天,通过广播室向全公社广播了中央的关于解散武斗队的《11·9布告》。
回过头来,高家锁对指导员说:“公社大院的事儿和全连的工作你就多操心吧,我得找一趟五金厂的王瘸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让魏雨缪跟着我。”
指导员点点头说:“可以,不过要多加小心。白土公社这地方咱们还不熟悉,还是两眼一抹黑啊!”
几个人离开高家锁的屋子,锁上门,高家锁就带着魏雨缪奔了五金厂。五金厂座落在公社所在地的边沿。没走多远就到了。
王瘸子四十来岁,中等身材,鼻子下面续着小胡子。一见两个当兵的找他,而且,二连连长高家锁亲自来了,便立即一切都明白了。他满脸陪着笑,说:“单位里不便说话,走,跟我家里说去。”便头前走出来。王瘸子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走着,高家锁和魏雨缪就在后面跟着,谁都不说话,显然,三个人都在想着应对的计策。
当王瘸子走到自己的家门口,掏出钥匙把院落大门打开往里一推的瞬间,突然头顶上一个锅盖一样大小的石头磨盘沉甸甸地掉了下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王瘸子被砸个正着,顿时头破血流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白土公社的卫生院早已不能正常工作,找他们等于白找。高家锁让魏雨缪跑步去找指挥排要车,要把王瘸子送往师医院的驻地。此次执行任务,师医院在五里远的邻村建了临时卫生所,是专门为了应付突然情况的。问题是,当魏雨缪把车带来,再把王瘸子送到邻村,时间耽搁得太长了,王瘸子在路上心脏就停止跳动了。师医院卫生所正在值班的是傅郁芳和另一个医生,她们异口同声地责怪魏雨缪:“你是干什么吃的?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你为什么不动作快些?”
魏雨缪无奈地摊开两手,说:“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傅郁芳出言不逊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高家锁手底下带不出好兵!”另一个医生也气愤地对魏雨缪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办事这么笨呀?”
魏雨缪当然也非常着急,尤其眼下也非常气愤。但他什么都不想说,把王瘸子的尸体搬上汽车就回白土公社了。因为尸体放在师医院卫生所不是办法,她们也没有太平间。
傅郁芳看着魏雨缪背影,对身边的医生道:“他叫魏雨缪,在师一号家里做过通讯员。你瞧他那怂样!当初师一号家的霍萍还跟他谈过恋爱,霍萍真有点有眼无珠,怎么会看上他?”身边的医生问:“这些事你都了解?”傅郁芳道:“可不是么,在唐山的时候,我给他治伤,想问他几句透底的话,他可好,支支吾吾,连句整话都说不了。”
身边的医生感叹一声,下结论道:“你们家属院的小屁孩那不叫搞对象,是‘尿尿和泥过家家’,怀抱笤帚疙瘩当婴儿,裆里夹根竹竿当骑马;今天好,明天坏;今天是两口子,明天谁都不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