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阵子,兔子们命名她为“土拨鼠邦妮”。叫这个名字的时候,邦妮整天沉默不语,热衷于像土拨鼠那样打洞。谁喊她她都不理。
终于有一天,邦妮闯了祸。她把所有兔子家庭的洞穴都打通了,包括杰奎琳奶奶的家。
“你将受到审判。”杰奎琳说。她好像一下子老了一百岁。
“世界是一个栖身的洞穴,而你破坏了它。”杰奎琳吐出甜茅根,沾满唾液的残渣从她瘪瘪的三瓣嘴里滑下,掉在松弛的毛皮上,那些粘滑发亮的东西随着她急促的呼吸颤动。显得既不威严又不体面。
“遇到危险时,”邦妮说,“比如蛇钻到咱们的洞穴时,我们就可以很快地逃到相邻的洞穴里去。这样不好吗?”
“何况,每个洞相连,世界不还像您说的那样,依然是一个,而不是很多个洞穴,不对吗?”邦妮又说。
杰奎琳奶奶举起当作拐杖的树枝,哆哆嗦嗦地作势欲打,却摔了个趔趄,被邦妮扶住了。
“谁给的……你这个胆子……这可是我们住了多年的地方……”,她转身拄着拐杖走了,“你却破坏了它——明天,明天……审判你……这个……长个大脑袋……的家伙……”
“杰奎琳奶奶,这边有条最近的路通向您家……”话说半截,邦妮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8
邦妮决定今晚就走。她的头疼得厉害。
她一跳一跳地走,头一跳一跳地疼。
她觉得自己大大的头里一定长着个树瘤一样的东西。她偷窥过猎人,知道有种东西叫做刀,如果能找来,也许可以切掉“树瘤”。那样她就不会总是胡思乱想了,也就不会再惹杰奎琳奶奶生气了。
在森林的边缘,她看到一个端着枪的猎人。
邦妮的大脑袋里闪过可以从猎人的枪口下逃生的六个办法。她迅速筛选了一下,确定了最快的一种——她脑子里蜿蜒的路线清晰地显现:就在正前方那棵山毛榉树下,有个树洞,这个树洞的下方有两条隧道,隧道是她亲自打通的,最近的那条通往跛脚兔子罗杰的家,那是她的表哥,一只后腿受过伤,跳起来半边身子向左边歪的兔子。
她和山毛榉树之间,大约有三四米的距离,而猎人,此时已经走到这棵树的树冠下。这意味着邦妮要想钻进树洞,就必须向猎人的方向冲过去,就必须暴露在猎人的枪口下。可是邦妮确信这是安全的,猎人的注意力是栖在树上打盹儿的一只松鸡,此时他正仰头向树上张望,他的皮靴微微抬起,落叶在他脚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9
跛脚兔子罗杰第一个听到了枪响。
过了好大一会儿。罗杰哆哆嗦嗦地从洞中探出头。他看见一对粗壮的下肢,和一只提着兔子耳朵的手。那只兔子的脑袋很大很大。
“那是我可怜的表妹邦妮,”罗杰说,“一个猎人把她打死了,她全身是血,那个最好认不过的大脑袋耷拉着。她再也不会到我家串门了……”
罗杰抽噎着说,“她为什么不躲到我家来呢?她不会不认识路的,那条隧道就是她打通的……”
“嘘!”跛脚罗杰的父亲小声说,“今后不许再提邦妮了。”
10
猎人达德利一脚踢开木屋的门,大着嗓门喊:“亲爱的,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哇,一只兔子!今天我们有香喷喷的烤兔肉吃了!”
猎人的妻子提着一把刀,打量着扔在橡木桌子上的兔子。
“这兔子的脑袋怎么这么大?”
“是吗?”猎人达德利抓住兔脚,倒提起来歪着头端详,“咦?还真是,我还从来没见过脑袋这么大的兔子。”
猎人夫妇决定不吃她了。他们和邦妮活着时候的看法一致——
这只兔子的头大得异乎寻常,一定是得了什么病。吃了她多半会出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