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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物(第4页)

“扯蛋。”我骂了句脏话,“跟我换?包不包括你?”

妻佯怒,扑过来拿手指戳我左胸,“你心真脏。”

“你说你究竟是瞧不起他,还是嫉妒人家呢?”

“人家?”我又想说脏话了,可我忍住没出口,撇嘴冷笑。

这个人我是一次都不想再见了。最好老死不相往来。这就是我那时的真实想法。可是谁又能猜到命运之手的下一个举动呢?

没过多久,我就再次见到了他。

某种古怪的气味会让人记一辈子。这源于人类大脑皮层的旧皮质区,这个区域有叫做“嗅叶”的组织,专门收集自嗅神经传递而来的气味。普通的气味会被分拣出去,得以储存的,必定是曾给母体带来深刻刺激的气味。通常来说,一种气味得以保留得益于与之捆绑的一段记忆。反过来说,气味会把相关的记忆激活。

男孩突发奇想,把松鼠皮放入烘干机,并摁下按钮。没多久,男孩就闻到了一种此前“闻所未闻”的味道,那股味儿进入他鼻腔后,变成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杵进他的胃,捏着、抓着、捣着——男孩在第一波干呕的冲击下折叠了身子,随即就跪在地上,脊背耸动不停,像是无穷无尽的小兽自他脊骨内钻出。

地上全是男孩呕出的秽物,当他吐出一些暗绿色的粘液后,挣扎着站起来,抹把泪,摸到烘干机的开关,关掉。

那种气味低估了男孩的倔强,他把已卷成一个丑陋小团的松鼠皮取出,捏起,别过头,使劲抖。尔后男孩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脊背还在耸动,但节律变缓,他已经没什么可吐。

男孩关上门,把松鼠皮展开,铺在墙上端详。找好位置后,男孩找来图钉,把松鼠皮钉在墙上。随后他打开窗,森林里的风涌进来,那气味渐渐被稀释。

男孩退后两步,托着下巴,端详着墙上的松鼠皮。他的身体慢慢增大、升高,以他的父亲、X的形态,微笑着,欣赏着铺满足足一整面墙的熊皮。男孩想,如果肩膀上再扛一把猎枪就好了。

这之前,男孩的母亲正在客厅里接待客人,X的朋友们。

水晶枝形吊灯下,咖啡的香气与从客人的烟斗中飘出的烟雾,如云霞蒸蔚,营造出一种话题轻松的氛围。女人告诉来客,X正在熟睡,他的状况不错,至少没有走向更糟。X的食欲和睡眠都好,面色红润,行走坐卧如常,从某些方面而言,他比往日都有活力,甚至看上去还年轻了几岁。女人粉面含羞地说,她寄望于爱情的力量,她坚信爱会使一切复苏。

X的朋友们均表欣慰,赞美女主人给X的关爱,并与她一样坚信,X的康复指日可待。X的医生朋友却有不同意见,“请恕我直言,尊贵的夫人,我不否认您对他悉心的照顾和您倾注在他身上的爱会产生神奇的力量,也不否认在医学领域有奇迹存在。可是,就我的职业经验而言,X并不像您所说的那样变得年轻了,而是他的病情越发加重了。我相信,如果您允许我上楼去探望他,我将准确地告诉您,他的眼神一定是癫狂和痴呆的,在您眼里,这是他越来越年轻的迹象,但在我、一个行医多年的人看来,这恰恰是老年痴呆症加重的外在反应。因此,敝人再次请求夫人的宽恕,假如我没猜错的话,他近期已出现了性亢奋的症状,这同样是病情恶化的标志。因此,我不建议您用这种回避的、消极的方法来——”

X的律师朋友用剧烈而连贯的咳嗽打断了医生的话,X的导演朋友像个接力赛跑的选手那样,让医生马上给律师看看,并责怪道:“你抽烟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你得马上找另外一个律师帮你做遗嘱公证。”

导演为自己的“幽默”呵呵笑着,边笑边偷偷瞧女主人,那张娇俏的脸此时胀得紫红,她修长的手指紧抓着沙发的扶手,关节处苍白得像骨头暴露在外。

医生并没有起身,他摇了摇头,拇指推了推滑下的眼镜,站起身说,“看来这个房间没有人爱听真话,那就让这场戏演下去吧,失陪。”

余下的X的朋友们扯谈了几句,抚慰了此时像风中蔷薇般颤抖的女主人之后,一起起身告辞。女人呆坐在沙发上,她头顶那朵由烟雾和咖啡的香气组成的云,魂魄般消散了。

就在这时,一股令人恶心欲呕的味道飘至客厅,入侵了女人的鼻腔。

某种古怪的气味会让人记一辈子,比如我再次见到安得林的那天。

那是个骄阳似火的正午,阳光把他身上的味道蒸腾出来,我弯下腰看他的脸,确认是不是他,那股味儿立刻就钻进了我鼻子,冲进我脑子,再也不肯出来。我连忙捂住口鼻,才止住了正在迅速向嗓子眼爬升的干呕。

把时间倒回七天,通过知情者的讲述,我从省城看到了发生在松山的一幕。

一个寻常的日子。安得林的秘书周同照例来得很早,他推开安得林办公室的门(据周同说,“安总”从不锁门),“拿安总的杯子给他冲咖啡,安总有来上班就先喝杯咖啡的习惯,我出屋接咖啡,发现该加水了,正接水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嚎叫,吓得我把水都撒了。那声音拉得特别长,得有七八秒钟吧,开始我吓了一跳,后来就觉着不对劲,那声音就像是一个人,把憋心里憋了一辈子的东西都喊出来了,听着让人浑身发冷,不知怎么的,我也想跟着那声音大哭一场……”

什么样的嚎叫声能让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浑身发冷,还想大哭一场?我能想象出那种嚎叫,可我怎么也没办法把这声音与安得林合成。直到我闻到那股气味。

嚎叫戛然而止,周同也醒过神儿来,冲进声源,安得林的办公室。那一刻周同已经辨别出那是“安总的声音”,可他刚才进屋拿杯子的时候,明明没看到人。

这回他看到了。周同蹲下身子,见安得林正坐在大班台下的“洞”里,处于昏暗之中的安得林,两腿叉开,直不楞登的伸着,双手摊开,放在地上,整个身子靠在座椅上。“安总闭着眼,面色死灰,颧骨上还挂着泪,可那样子却显得特别安详——我不该这么说,可是那会儿他就像个死人,无疾而终的那种,一丁点儿牵挂都没了似的……”

周同手忙脚乱地绕过去,要把安得林扶起来,“死沉死沉的,我喊‘安总安总,起来起来啊’,他一动不动,也没出声,我就把手抄进他腋下,使劲把他抱起来,放到座椅上。我没敢问他怎么了,把咖啡端来给他放桌子上,就关上门出去了。门没关严实,我留了道缝,我坐在外屋,一只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心神不定。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同事们陆续都来上班了,安总出了屋,自己去续咖啡。我忙跑过去帮他打,从他手里抢过杯子,他问我,‘小周,我今天中午是不是定了要请臧副县长吃饭?’我告诉他是,包间都订好了,然后下午还有个《东方企业家》杂志的专访。‘好的。’他说。然后他在大厅里转了一圈,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回屋了。除了我,谁也没觉出有什么异样。

“快十一点的时候,我想起还有份订单得让安总签字,就给他拿进去。安总一条腿搁在桌上,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我跟他说签字的事,他说他知道,‘先放这儿吧,一会儿给你。’我出去之后,就觉得哪儿不对,可就是想不起来。后来我想起来了,他从来都是穿皮鞋,可那天他穿的是双旅游鞋。”

半小时后,周同敲门,提醒安得林要先去酒店等臧副县长,无人应答。他推门进去,安得林已经不见。窗户开着,订单在桌子上放着,没有签名。

“我趴在窗台上往外看,我喊‘安总安总——’一只喜鹊扑啦啦从树上飞起来,嘎嘎叫着飞远了,我还是头回发现喜鹊叫起来那么难听。”

七天后,安得林躺在省城滨河公园的长椅上。好事的路人发现他已在这儿躺了两天,就报了警。警察赶到后,问他姓甚名谁家在何处身份证在哪儿。安得林目光呆滞地看着警察,摇晃着脑袋,乱草一样的头发闪着油腻腻的光,一道污浊的涎从他嘴角坠下、回缩,又坠下,落在他腿上。他说着什么,那些囫囵的话警察连一个字也辨别不清。

年轻的警察屏住呼吸,把手伸进他兜里,摸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我的名字。

接到电话后,我打车赶到滨河公园。两个警察在离长椅不远处的栏杆上坐着,那个有我名片的人在长椅上躺着。

我弯下腰看他的脸,确认是不是他,随即就闻到了那股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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