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永不停下脚步,痛苦就不会乘虚而入。
在父母的陪伴下,三毛回到了台湾,在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故土,修复破碎的精神世界。家人和朋友们陪着她走走转转,希望能让她重拾活下去的信心。
在得知荷西去世的第一时间,平鑫涛和琼瑶就向三毛发来电报:“回来吧,台湾等你,我们爱你。”
飞机落地之后,迎接她的是闪光灯和记者的追问,三毛再次被提醒永失所爱,更加痛苦万分,于是闷在家里,不愿见任何人。
琼瑶强硬起来,要求她一定要来自己家里:“这里没有人,你来哭,你来讲,你来闹,随便你几点才走,都是自由。你来,我要跟你讲话。”她知道,三毛要把情绪宣泄出来,总是闷着会闷出毛病。
三毛哭着问道:“在你面前的人,喝着同样的茶,为什么茶是永远的,而人,不同了?”
琼瑶逼着三毛答应不自杀,但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足足等了七个小时才换来的承诺。
琼瑶送三毛出门回家,又要求她回家对父母说那三个字。等她到了家里,琼瑶又追来电话,一定要她履行诺言。在这样直白强迫的“威胁”中,三毛内心的柔软被击碎,终于有了点能够面对煎熬的勇气。(5)
“家”,多么美好的字眼。但父母的家、台湾,都不会是她的终点。她的小家已经碎了,旅途才是她的皈依。不管走到哪里,她的朋友、她与荷西共同的朋友,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的情绪,鼓励她,也安慰她;而三毛一直不断地强调,她并非孤身一人,丈夫一直在她身边,只不过换了一种存在的形式罢了。
“好一场不见痕迹的沧桑啊!”三毛再次踏上西班牙的土地,辗转多地,终于按响荷西父母家的门铃。等来的却是婆婆玛利亚一再提醒的遗产分割,以及形式上的黑色身份。唯有妹妹伊丝帖和哥哥夏米叶一如往昔,他们是荷西的手足中最懂他、也最懂她的人。
烦琐的遗产分割手续,三毛终于还是放弃了。因那毕竟是荷西的父母,什么都给了他们也无可厚非。伊丝帖鼓励三毛争取应得的权益,哪怕是法律也会照顾未亡人,她不惜与父母对立、争吵,但三毛不愿把已经冰冷的亲情再扒开来让荷西的在天之灵看见。
人已经不在了,那些房子、财产又有什么意义呢?唯有回忆珍贵,且无法被任何人与岁月褫夺。三毛对荷西小时候的相册百看不厌,请求将照片翻拍,可公婆却不肯借给她。二哥夏米叶在她临行时偷出相册,塞进她的行囊。
为了荷西,也为了自己,三毛选择违背与父母的约定,仍旧回到大加纳利岛上的家。
她嘴上说看得开——“人生的聚散本来在乎一念之间,不要说是活着分离,其实连死也不能隔绝彼此的爱,死只是进入另一层次的生活,如果这么想,聚散无常也是自然的现象,实在不需太过悲伤”(6),但是心里是明白的——“虽说中国是血脉,西班牙是爱情,而非洲,在过去的六年来已是我的根”(7),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荷西走了,她便无处容身。
在岛上的家里,三毛仍旧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她维持着丈夫在世时的生活状态:写作也好,回信也罢,试着继续为中国饭店营业,收获与荷西一起播种的蔬菜……朋友们更加关心她,丰富而深厚的友情在某种程度上填充了爱情缺席留下的空洞。
三毛不是不能再爱,也不是不会再爱,而是已经没有爱,荷西带走了她的一切。
(1) 引自《背影》,收录于三毛作品集《背影》,三毛著,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版。
(2) 引自《不死鸟》,收录于三毛作品集《梦里花落知多少》,三毛著,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版。
(3) 引自《不死鸟》,收录于三毛作品集《梦里花落知多少》,三毛著,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版。
(4) 引自《梦里梦外》,收录于三毛作品集《梦里花落知多少》,三毛著,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版。
(5) 引自《送你一匹马》,收录于三毛作品集《送你一匹马》,三毛著,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版。
(6) 引自《归》,收录于三毛作品集《梦里花落知多少》,三毛著,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版。
(7) 引自《归》,收录于三毛作品集《梦里花落知多少》,三毛著,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