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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3页)

姚玉玲不吭气,老吴媳妇说:“小姚这段日子,瘦得不轻,小脸都尖尖了,不会是没粮了吧?”姚玉玲欲言又止,眼尖的老吴媳妇看了姚玉玲家的柜子上堆着的一捆捆布料,失声叫道:“哟,小姚,你咋买了这么多布料呀?”

老吴媳妇这一嗓子,提醒了大家伙儿,敢情小姚的钱都花在打扮上了。老陆媳妇又是羡慕又是心酸地问:“这么多布料,得用多少票,小姚,你哪来的票呀?”姚玉玲不答话,老蔡媳妇猜测着说:“不会是拿粮票换的吧?”

沈大夫一听,劝道:“小姚,我得严厉批评你,怎么能为了穿,饿了肚子呢?”老蔡媳妇接话:“就是啊,身子骨塌了,再漂亮的衣服也没用。”沈大夫赞同老蔡媳妇:“小姚,我们都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女孩子爱美,都理解,可也得看条件,豁上命不值得!低血糖严重了,可是能要人命的。”姚玉玲卖给沈大夫一个乖巧,冲她笑了笑,沈大夫说:“行了,大家都散了吧!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众人纷纷散去,汪新也准备离开,他叮嘱说:“大力,小年,咱们也该上班去了。玉玲姐,你好好休息。”姚玉玲说:“剩下这几块糖,你拿回去吧!”“拿都拿来了,你留着吃。”“那多不合适,这么金贵的东西。”“我不咋爱吃甜的,我爸牙口不好,你留着吃吧!往后,兜里揣几块糖,头晕了就吃一块,可不能再饿肚子了。”

汪新说着,就和蔡小年往外走,牛大力的双眼恋恋不舍,他的心却沉入了谷底,姚玉玲连一点余光都没瞧他。姚玉玲拿起糖盒看着,露出甜蜜的微笑。牛大力的心情低落,和蔡小年、汪新走在一起,气氛沉闷。

蔡小年调节气氛,又不忘揶揄汪新:“汪新,你可以啊!藏了一盒大白兔,也不想着哥几个。”“也没几块,也是头一阵在哈城买的,都拿去哄院里那帮小崽子了,剩了几块。我平时也不爱吃糖,搁抽屉里都忘了。”汪新说着,又看了看牛大力,解释了一句:“也没别的意思,这不想着先救人要紧。”

牛大力对姚玉玲的情意,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的。眼见牛大力沮丧,打不起精神,蔡小年催促着说:“哥几个,咱麻利点儿,别晚点了。”蔡小年这一吼,三个人啥情绪都扔在了脑后,跨上破旧的自行车,飞驰而去。

宁阳车站的站台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乘客拥挤在车门前,争先恐后地上车。汪新和蔡小年站在车厢门外,蔡小年提醒着喊:“别挤了,一个一个上,都能上去车!”

一位男乘客扛着大包,他挤不上去,汪新帮着把他的大包从车窗塞进车里,又把他推进车门,他兴奋地对着汪新喊:“警察同志,谢谢你!”汪新摆了摆手,另一位男乘客借此提出要求:“警察同志,你把我从窗户塞进去呗?”他话音一落,汪新就抱住他的腿,把他塞进车窗。

汪新刚塞完,就看到一个孩子把着车窗,正往里爬。汪新赶上前,把小孩塞进车窗里,小孩还不忘探出头:“谢谢警察叔叔!”

这时,一位老太太拖着一个大包赶来,她来到车窗外。车窗里,有人朝老太太一边招手,一边不停地喊:“妈,这边,这边!”老太太抱起大包,没抱动,她望向汪新:“同志,帮帮忙!”

汪新二话不说,接过老太太手里的大包,塞进车窗,随手又抱起老太太的腿,铆着劲儿,往车窗里塞。老太太拼命挣扎起来,她的上身已被汪新塞进车窗,老太太无奈地嘶吼:“孩子,把我放下!我是送站的!”老太太的高声呐喊,彻底熄灭了汪新塞人的热情,周围留下一阵阵笑声。

一番轰轰烈烈的忙碌之后,列车出发了。餐车内,蔡小年说着汪新的笑话,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汪新的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蔡小年声情并茂地讲着,还卖起了关子:“等汪新把那大娘放下,你们猜怎么了?”众人不解,蔡小年接着说:“那大娘一屁股坐地上了。”有人问:“怎么坐下了?”

“吓得腿抽筋了呗!汪新可倒好,还要帮那大娘拉腿抻筋,那人家能干吗?人家儿子直接从车窗里跳了出来,火大了,要跟汪新说道说道。汪新是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那脸色儿,跟烧鸡一样……”

此时的汪新,真想找个地洞钻,他的脸火烧似的,老陆瞄了他一眼,及时地制止了蔡小年。见大家安静下来,马魁肆意地大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就是烧鸡大窝脖,太有意思了!多少年没听过这么有意思的事了,比笑话还笑话,都能写进笑话集了。”

马魁的话,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一众人望着他,他站起身,走到汪新近前:“小汪,我就说你这眼睛不好使,狗汪汪,怎么样?事实证明,确实是出毛病了。你赶紧去找大夫好好看看,别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万一把人笑个好歹的,你得负责任。”汪新带着火气说:“有那么可笑吗?是您看的笑话太少了吧!我家有本笑话集,明天给您带来,保您能把嘴笑歪了。对了,吃饭的时候,千万别看,容易呛着。”“好啊!拿给我看看。”“话说前面,笑死人可不偿命。”汪新说着,转身欲走,马魁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汪新再一次感受到了那力道,好在他是有防备的,冲着马魁说:“我要是残废了,这辈子您得负责到底!”

老陆见火药味越来越浓,借口找马魁说事,分别支开了两人。汪新愤愤不平,冷厉地望了马魁一眼,马魁的眼睛里闪着火,不明不暗,大家都感觉到这师徒二人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经过这一次,在众人眼中,这两位的身骨往那一站,彼此都透着寒气;他们的身影,在彼此眼中,冷得扎人。

春天的风,吹啊吹。春天是它吹来的,春天被它吹着跑。

汪新的心是烦闷的,他的耳边,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响起马魁的笑声。

汪永革已经从儿子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见儿子还是闷闷不乐,一味地靠在被垛旁,抱着膀子不吭声,劝解说:“笑话两句就笑话两句呗!不疼不痒的,再说了,这事也怪你,太毛躁了。”“爸,您是没看见,顶数老马头笑得欢,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是师傅,不帮徒弟不说,还火上浇油,有这样的师傅吗?还连带着骂人,狗汪汪。”

汪永革坐在炕沿上,语重心长地说:“儿子,骂两句说两句有啥呀!又不掉肉。不管谁笑话你,也就是当个笑话,笑笑就完了。再说,你也没得罪过谁,没人会故意找你茬,笑话算什么,挨骂又算什么,谁还没当过愣头青,等学成了真本事,就没人敢笑话你了。”

“看来,我得加把劲儿了。”听儿子这么说,汪永革知道,儿子的那口气顺过来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等你当了师傅那一天,也牛气!晚上,咱爷俩喝点,给你去去火。”“行,我去打点酒去。”汪新爽快地应着,他站起身,去饭桌旁的小柜子里,拿起酒瓶子,飞快地走了。

望着儿子的背影,汪永革神思恍惚,都说孩子见风长,一转眼儿子这么大了,儿子大了,这颗老父亲的心,还在悬着。父爱如山,屹立不倒!

汪新拎着酒瓶子朝院门口走的时候,老蔡正擎着炉钩子,隔窗望着他,对身旁的蔡小年说:“汪新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到哪儿都不吃亏。你们小哥几个,打小和尿泥长大的,互相照应着点。”

“爸,我知道,我看汪新和老马挺不对付的,这俩人哪像师徒俩,那话里话外都夹枪带棒的。”“严师才能出高徒。”“我看没那么简单。爸,这老马劳改前啥样啊?”“我可不知道,那会儿,你汪叔跟他一趟车。”“那老马跟汪叔应该关系不错,老马应该对汪新多看一眼才对,怎么看着他俩好像谁都不夹谁。”

“你就别管别人了,记住了,多干活少说话,你要是能当上列车长,我就能闭上眼了!”“这话说的,那我还敢当列车长吗?”蔡小年说着,像小时候那样冲老蔡做了个鬼脸,然后就逃了,老蔡嘴巴里嘟哝着说:“又玩上嘴了,我刨你!”

蔡小年跑到大院门口,就看到牛大力在那里徘徊,笑问:“戳在这晃悠,捡钱呢?”“你忙你的去。”蔡小年瞧着牛大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再理他,径直走了。

牛大力不知道在院门口绕了几圈,终于看到了姚玉玲,她拎着个菜篮子,里面放着几捆青菜。牛大力一看,就更心疼了,上次姚玉玲犯低血糖,他担心得不行。于是,牛大力赶紧地迎了上去,热情地打招呼:“姚儿,你回来了,等你半天了。”“你等我干啥?”姚玉玲明知故问。

都说鲜花插在牛粪上,牛大力在姚玉玲眼中,牛粪都算不上,她是真心地瞧不上他。只不过,姚玉玲是个聪明人,吊着就吊着吧,反正也不吃亏,自己心里有谱就好。

一见姚玉玲,牛大力就莫名地紧张,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打了个野鸡,在野地里烤着呢!”“哦,烤吧!”姚玉玲说得甚是敷衍,说完就走,牛大力慌忙拦住她:“给你烤的。”“我不吃,你自己吃吧!”“你得吃肉,得补。”“我不用补,你补吧!”“我这烤了半天了,就等你了。”“天都快黑了,我才不去呢!”

看到姚玉玲态度坚决,一遍遍地毫不犹豫地拒绝,牛大力急赤白脸不知道怎么办,他近乎哀求:“姚儿,给点面子。”

正在这时,汪新拎着酒瓶子走了过来,好奇地问:“你俩跟这嘀咕啥呢?”姚玉玲一见到汪新,立刻来了精神,一瞬间春风拂面:“汪新,那啥,牛大力打了个野鸡,在野地里烤着呢!请咱们去吃。”“是吗?你说巧不巧,刚打的酒!大力哥你可以啊!还能打着野鸡。”

牛大力一时无语,汪新的到来,的确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否则,姚玉玲死活都不会跟他去的,他的一番功夫等于白费,迫于无奈,他只好叫上了汪新。汪新答应得痛快:“等我两分钟,我把这酒给我爸留一口,等我。”汪新说完,小跑着往家冲去。

从汪新出现的那一刻,姚玉玲就一直笑吟吟的,牛大力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姚玉玲不是不理解牛大力的良苦用心,但她根本不在意;牛大力与汪新根本没有可比性。等汪新跑了出来的时候,他拎着酒瓶子和三个搪瓷缸子,兴冲冲说:“走!大力哥,带路!”

牛大力带着汪新和姚玉玲来到一处野山坡,小山崖下的一处空地上,正燃烧着将要熄灭的篝火。牛大力拿了根小木棍把篝火拨开,用铲子挖出来一坨烤得硬硬的泥坨。汪新一看,惊叹说:“大力哥,你这手艺可以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叫花**?”姚玉玲也紧跟着说:“牛大力,你不当叫花子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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