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亲眼见她喝下了汤药,皇上也在场,绝不会有错。”静宜就着面前的小火炉烤手。炉子上的小瓦罐“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那就好,你终于替我除去了这块心病。”舒眉掩着嘴轻咳两声,天气转凉,再加上十里坡的往返,原本体质就弱的她也微微受了些风寒,“其实我想,你也是恨她的,对吗?”
静宜点点头,随即又慌忙摇了摇头。
舒眉会心一笑,握住了静宜的手:“记得当年,我们是一同入宫的。皇后替皇上挑选侍女的时候选中了你,而我则因为皇后的一句嫌恶被太监带到柴房去,每天和一些粗手粗脚的老妈子待在一起,原本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
“娘娘是凤凰,总会跃上枝头的。”静宜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舒眉皱着眉头思忖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像是有人在安排好的一样。”
“或许是娘娘命该如此吧。”静宜有些局促不安。
舒眉摇摇头,忽然开口问道:“静宜,老实说,你真的是离国宫中的宫女吗?”
“我……”
“你不是,对不对?就像龙焚也不是大内侍卫一样。”舒眉垂下眼睛。
“娘娘说得对,我的确不是离国的宫女。”静宜忽然跪在地上,“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在我还没有见过你的时候,就已经是皇上的侍女了。”
“看来皇上为了我,可真是大费周章啊。”舒眉自嘲地笑了笑。
“据我所知,皇上之所以攻打离国,其实是为了一个秘密。”静宜仔细斟酌着措辞。
“什么秘密?”舒眉问道。
静宜摇摇头:“我们这些下人怎么可能知道,也不敢去问。皇上跟我说,后宫尔虞我诈关系复杂,娘娘又是自小娇生惯养的公主,恐怕难以自保,可若是将我指派给娘娘,又不及待在他身边说出的话有份量。”
“只怕保护我的同时也要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吧?”舒眉淡然一笑,将静宜从地上扶起来,“你别怕,你也是听命于人无可奈何,何况你若是有心害我,我早就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这么多年来后宫死了这么多人,偏偏就我们姐妹两个屹立不倒,你说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分?”
静宜慌忙起身侍立:“静宜只是一个下人,不敢和娘娘相提并论。”
舒眉拉着她坐在身边,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再不要和我说这些见外的话,在我心底,你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好姐妹,也是多少次生死边缘我第一个想起的人。”
“奴婢也一直把娘娘当作亲生姐姐来看待。”静宜轻声道。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有几句知心话想和你讲。”舒眉轻叹一声,“皇后已死,本来这后宫之中,应该是我们两姐妹的天下……”
“奴婢不敢。”静宜又慌忙跪倒。
“你听我说。”舒眉把她拉起来,“可是姐姐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无论如何,成败就在明晚。也许很多人会死,可你不要怪姐姐,姐姐心里也很苦。你是那样一个单纯的人,不应该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
静宜刚要开口,一丝凉意忽然从后脑直贯脊椎。她一直没有留意,舒眉在抚摸她的秀发的时候,手心里一直藏着一根细长的针。决战在即,她不会傻到让这个庞大的计划还留下一丝变数。
即使那是她的好姐妹。
“娘娘……”静宜气若游丝,“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即使是……假话……也是静宜这十年来……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
临死之前,静宜奋力打翻了火炉上的药罐。黑色的药汤溅到地上,立刻灼烧出深深浅浅的小坑。
此时此刻,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她想说其实舒眉才是她一直以来最恨的人,她想说她心里的怨未必毒得死皇后,她想说酝酿了这么多年她一直等的就是今天,她想说其实她们都是女人,她不比她丑,也不比她笨,为什么她一个沦亡的公主却还能得到殇王的万千宠爱而自己朝夕相处却博不得半点青睐?
那才是静宜心底真正的毒药,是她心底的不平和抱怨,也是她午夜的孤独和梦魇。她掩饰了十年,隐藏了十年,曲意逢迎了十年,终于化作最深沉的毒,却在最后一刻,土崩瓦解。
舒眉将脸埋在她的胸口,无声地抽泣。
9.暗战
清晨。御书房。
殇王身披重铠坐在龙椅上,面容疲惫。
在他的面前吊着一口光彩四溢的水晶棺,水晶棺里悬浮着一团黑气。那团黑气时而凝聚,时而撕裂,不时地发出阵阵哀嚎。
舒眉上前盈盈拜倒:“皇上,这是?”
“这是上次的那个刺客。”殇王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从中读出什么,“真是奇怪,这个人明明已经死在狱中,却竟然阴魂不散,再次行刺于朕。”
“或许是施了什么秘法吧。”舒眉波澜不惊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