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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盖特的乡绅(第5页)

福尔摩斯非常守时,约一小时以后,他同我们在上校的吸烟室里又聚在了一起。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矮小的老绅士。福尔摩斯向我介绍,这就是阿克顿先生,最初的一起盗窃案就发生在他的家里。

“我向你们解释这件小案子时,我希望阿克顿先生也在场旁听,”福尔摩斯说道,“自然,他对案情的细节也很感兴趣。我亲爱的上校,恐怕你一定后悔接待了像我这样一个爱闯祸的人吧。”

“正好相反,”上校热情地答道,“我认为能有机会研究你的破案方法,是我最大的荣幸。我承认,它完全超出我的意料,我也完全无法解释你的破案结果。我从来没有看出丝毫线索。”

“恐怕我的解释会使你们感到失望,但无论对于我的朋友华生,还是对于任何对我的破案方法真心感兴趣的人,习惯上我绝不会隐瞒我的工作方法。不过,由于我在更衣室里被人袭击,我想先喝一点白兰地定定神,上校。刚才我已经用尽全力了。”

“我相信你的神经痛也不会再突然发作了。”

歇洛克·福尔摩斯开心地大笑起来:“我们过会儿再说这件事,”福尔摩斯说道,“我先按正常的顺序给你们讲一讲这个案件,并向你们说明引导我下决心的几点情况。如果哪些地方你不十分清楚,请随时问我。

“在侦探艺术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够从众多的事实中,辨认出哪些是主要问题,哪些是次要问题,否则就会分散你的精力,注意力不能集中。所以在这个案子中,一开始我就毫不怀疑,整个案件的关键一定要从死者手中那张碎纸查起。

“在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以前,我想请你们注意这样一个情况,如果亚历克·坎宁安讲的那一套是事实,如果凶手在枪杀威廉·科万之后立刻逃走了,那么,很明显不可能是凶手从死者手中撕去那张纸。可是如果不是凶手撕的,那就一定是亚历克·坎宁安自己撕下的,因为在那个老人下楼以前,好几个仆人已到了案发现场。这一点是很简单的,可是警官却忽略了。因为,他一开始就假定这些乡绅们与此案无关。那时,我决定不持任何偏见,而只遵从事实给我指引的方向。这样一来,在调查的初始阶段,我就发现自己对亚历克·坎宁安先生在本案中扮演的角色感到怀疑。

“当时,我非常仔细地检查了警官交给我们的那张纸的一角,我马上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份很值得注意的文件的一部分。这就是那张条子。你们现在有没有发现其中有些很有启发性的地方?

“看起来字迹很不规则。”上校说道。

“我亲爱的先生,”福尔摩斯大声说道,“毫无疑问,它是由两个人轮换着写出来的。我只要请你们注意一下‘at’和‘to’字中那两个强劲有力的‘t’字,再把它跟‘quarter’和‘twelve’中那两个软弱无力的‘t’字做一个比较,你们马上就可以看出事情的真相。通过对这四个字的简单分析,你们完全可以自信地说,那‘learn’和‘may’是出自笔锋苍劲有力的人,而那‘what’则是软弱无力的人写的。”

“天哪,这真是一清二楚!”上校喊道,“究竟为什么两人要用这种方式来写这封信呢?”

“这事显然是一种犯罪行为,其中的一个人不相信另外一个人,于是决定,不管干什么两个人都要一块动手。很明显那个写‘at’和‘to’的人是主谋。”

“你如何得出这个结论呢?”

“我们只需要对比两个人的笔迹就可以推断出来。不过我们有更加合理的理由。如果你仔细地检查一下这张纸,你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个笔锋苍劲有力的人首先把他所要写的字全部写完,留下许多空白让另一个人去填写,而这些空白不一定都够用。你会发现,第二个人在‘at’和‘to’之间很拥挤地填写了‘quarter’一词,说明‘at’和‘to’那两个字是事先写好的。毫无疑问,那个先写完他所有字的人,就是策划这一案件的人。”

“好极了!”阿克顿先生大声说道。

“不过这只是从表面上来看,”福尔摩斯说道,“但是,现在我们要谈到很重要的一点。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专家们可以从一个人的笔迹非常准确地推断出他的年龄,一般情况下,可以有足够的信心断定一个人的真实年龄。我说‘一般情况下’,这是因为健康状况不好和体质弱的人会出现老年人的特征,比方说一个年轻的病人,他的字迹也就带有老年人的特点。在这件案子里,只要看看一个人的笔迹有力,另一个人的笔迹虽然有些软弱无力,却依然清晰可辨,不过‘t’字漏掉了一横,我们就可以说,其中的一个人是年轻人,另一个人虽然不是十分衰老,却也上了年纪。”

“妙极了!”阿克顿先生又大声说道。

“然而还有更深层的一点,是非常微妙而有趣的。这两人的笔迹有一些相同之处。他们是属于有血缘关系的人,对你们来说,最明显的可能就是那个‘e’写得像希腊字母‘ε’。不过在我看来,有很多细小的情况都可以说明同一件事情。我毫不怀疑,从他们两人的书写风格中可以看出一个家庭的写作习惯。当然,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们我检查这张纸得出的主要结论,还有另外的23点推论结果,专家可能会比你们更感兴趣。而所有这一切都促使我确信,这封信是坎宁安父子二人所写。

“既然已经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当然,我下一步就是调查犯罪的细节,看看它们会给我们提供多大的帮助。我和警官来到他们的住所,看到我们所要看的一切,我有足够的把握断定:死者身上的伤口是四码开外的手枪所致,但死者衣服上没有发现火药的痕迹。因此,很明显,亚历克·坎宁安说了谎,说什么两人在搏斗中凶手开了枪。另外,父子二人一致说出这个人逃往大路时经过的地方。然而,碰巧这里有一条宽阔的壕沟,沟底是潮湿的。由于壕沟附近并没有发现脚印,我不仅绝对相信坎宁安父子再次撒了谎,而且肯定根本没有任何来历不明的人到过现场。

“正是如此,”阿克顿先生说道,“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们的意图。我完全有权要求获得一半他们现有的财产,可是如果他们能找到我那一纸证据,他们就一定能够胜诉,不过,很幸运的是,这张证据已被我的律师放在保险箱里了。”

“你看怎么样,”福尔摩斯微笑着说,“这是一次危险的、不计后果的尝试,我估计是亚历克所为。他们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就顺手牵羊地拿走一些东西,显得它是一件普通的盗窃案,从而分散人们的注意力。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了,但依然有许多地方模糊不清。首先,我所要做的是找回被撕走的那半张纸条。我确信它是亚历克从死者手中撕走的,也确信他一定把它塞进了睡衣的口袋里。不然,他又能把它放到哪里呢?唯一的问题是,它是否还在衣袋里,要找到它还是值得花点工夫的。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大家一同前往那座住宅。

“你们一定还记得,在厨房门外坎宁安父子碰上了我们。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能向他们提及这张纸的事,否则他们自然就会毫不迟延地毁掉它。在警官正要给他们说我们对这张纸的重视时,我假装病情发作晕倒在地,才把话题岔开。”

“天呀!”上校笑着喊道,“你是说,我们大家都白为你着急了,你是装出来的?”

“从职业角度来讲,这一手做得非常完美。”我大声地说道,一边惊奇地望着这位经常用一些精明的手法让我困惑不解的人。

“这是一种常用的艺术手段,”福尔摩斯说道,“我假装恢复常态以后,便又略施小计,让老坎宁安写上了‘twelve’[2]这个字,这样我就可以用它和纸片上的‘twelve’进行对比了。”

“哎呀,我真够笨的!”我喊叫道。

“我可以看出,当时你对我的虚弱的身体很担心,”福尔摩斯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当时一定感到非常着急,对此我很抱歉。后来我们一起到了楼上,我进了那间屋子,看见挂在门后的睡衣,便故意弄翻了一张桌子,设法暂时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然后溜回去检查那件睡衣的口袋。可我刚刚拿到那张纸——正如我所料,在他们当中的一个的睡衣口袋里——坎宁安父子二人就扑到我身上,我敢肯定,如果不是你们及时的协助,他们一定会当场谋杀我。实际上,我感到那个年轻人已经掐住我的喉咙,他父亲扭转我的手腕,努力从我手里抢回那张纸。你瞧,他们知道我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原以为绝对保险,却突然之间完全陷入了绝境,于是就铤而走险了。

“可是那张纸条呢?”我问道。

歇洛克·福尔摩斯把这张撕走的纸条放在我们面前。

(密约信译为——如果你在十一点三刻到东门口,你将得知一件极为意外的、对你和安妮·摩利森都大有好处的事,但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正是我想要得到的那件东西,”福尔摩斯说道,“当然,我们还不知道在亚历克·坎宁安、威廉·柯万和安妮·摩利森之间存在着什么样的关系。从案情的结果可以看出,这个圈套是经过异常巧妙的安排的。我相信,当你们发现那些‘p’和‘g’的尾端都具有相同的遗传特点时,你们一定会感到很高兴的。那个老人写‘i’字总是缺上面那一点,也是很独特的。华生,我认为我们在乡村的安静休养取得了明显的效果,明天回到贝克街,我一定会更加精力充沛的。”

【注释】

[1]1709年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中,英国将领马尔博罗指挥英国同盟军战胜了法国人。——译者注

[2]英文十一点三刻,写为差一刻十二点。福尔摩斯故意将时间写为差一刻一点,以使坎宁安更正时留下他的笔迹。——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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