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爵爷,不是害您呀!”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巴瑞摩太太正站在门口,脸色比她丈夫更加苍白,样子也更加惶恐。如果不是她脸上那惊恐的表情,她那穿着裙子、披着披肩的庞大身躯也许会显得有几分可笑呢。
“咱们一定得走,伊莉萨。事情该结束了。去把咱们的东西收拾一下吧。”管家说道。
“喔,约翰哪!约翰!是我把你连累到这种地步的,这都是我干的,亨利爵士——全是我的事。是因为我的恳求,他是为了我才那样做的。”
“那么,就说出来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那不幸的弟弟正在沼地里挨饿呢,我们不能让他在我们的门口饿死。这灯光就是告诉他食物已准备好了的信号,而他那边的灯光则是表明送饭地点的。”
“那么您的弟弟是——”
“就是那个逃犯,爵爷——那个罪犯塞尔登。”
“这是实情,爵爷。”巴瑞摩说道,“我说过,那不是我个人的秘密,而且我也不能告诉您。可是,现在您已经听到了,您会明白,即使这里面有阴谋,也不是针对您的。”
这就是对于深夜潜行和窗前灯光的解释。亨利爵士和我都惊异地盯着这个女人。难道这是可能的吗?这位顽强而可敬的女人竟会和那全国最声名狼藉的罪犯是一母所生?
“是的,爵爷,我就姓塞尔登,他是我的弟弟。在他小的时候,我们把他惯坏了,什么事情都随着他的心思,弄得他认为世界就是为了使他快乐才存在的,因此他可以在这个世界里为所欲为。他长大以后,又交上了坏朋友,于是他就变坏了,直到使我母亲伤透了心,而且玷污了我们家的名声。由于一再触犯法律,他越陷越深,终于弄到了如果不是上帝仁慈的话,就会被送上断头台的地步。可是对我说来,爵爷,他永远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曾经抚育过和共同嬉戏过的那个一头卷发的孩子。他之所以敢于越狱潜逃,爵爷,就是因为他知道我们在这里住,而且我们也不可能不给他帮助。有一天夜晚,他拖着疲惫而饥饿的身体到了这里,狱卒在后面穷追不舍,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我们就把他领了进来,给他饭吃,照顾他。后来,爵爷,您就回来了,我弟弟认为在风声过去以前,他到沼地里去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安全些,因此他就到那里隐藏起来了。每隔一天晚上,我们就在窗前放一盏灯火,看看他是不是还在那里,如果有信号回应的话,我丈夫就给他送去一些面包和肉。我们每天都希望着他快点离开,可是只要是他还在那里,我们就不能丢下他不管。这就是全部的实情,我是个诚实的基督徒,您能看得出来,如果这样做有什么罪过的话,都不能怨我丈夫,而应该怪我,因为他是为了我才做出这些事的。”
那女人的话听着十分诚恳,本身就足以证明这都是实情。
“这都是真的吗?巴瑞摩?”
“是的,亨利爵士。每个字都是真实的。”
“好吧,我不能怪你帮了你太太的忙。把我刚才说过的话都忘掉吧。你们两个回自己的房间去吧,关于这件事,咱们明早再详谈。”
他们走了以后,我们又向窗外望去。
亨利爵士把窗户打开,寒冷的夜风吹拂着我们的脸。在漆黑的远处,那个黄色的小光点依旧在亮着。
“我真奇怪他怎么敢这么干呢?”亨利爵士说道。
“也许他放出光亮的地方只能由这里看到。”
“很可能,您估计距这里有多远?”
“我看是在裂缝岩那边。”
“不过一二英里远。”
“恐怕还没那么远。”
“嗯,巴瑞摩送饭去的地方不可能很远,而那个坏蛋正在蜡烛旁边等着呢。天哪,华生,我真想去把那个人抓来。”
在我的脑子里也闪现过同样的想法,看样子巴瑞摩夫妇不见得信任我们,他们的秘密是被迫暴露出来的。那个人对社会是个危害,一个十足的恶棍,对他既不应该可怜,也不应该原谅。如果我们借这机会把他送回到他再也不能危害别人的地方去,我们也只不过是在尽自己应尽的责任罢了。以他如此残暴、凶狠的天性来说,如果我们袖手旁观,别人可能就要付出代价呢。比如说,说不定哪天夜晚,我们的邻居斯特普尔顿一家就可能受到他的袭击。也许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亨利爵士才决心去冒这样的险吧。
“我也去。”我说道。
“那么您就带上您的左轮手枪,穿上靴子。我们越早出发越好,那家伙随时可能熄灭蜡烛跑掉。”
不过五分钟我们就出了门,开始了我们的远征。在秋风的低吟和落叶的沙沙声中,我们匆匆穿过了黑暗的灌木丛。夜晚的空气里带着浓厚的潮湿和腐朽的气味。月亮不时地由云隙里探头下望,云朵在空中飞掠而过。我们刚刚走到沼地上,天空就开始飘下一阵蒙蒙细雨。那烛光却仍旧在前方坚定地照耀着。
“您带武器了吗?”我问道。
“我有一条猎鞭。”
“咱们必须迅速地向他冲过去,因为据说他是个亡命徒。咱们得出其不意地抓住他,在他能够做出抵抗之前就让他就范。”
“我说,华生,”准男爵说道,“在这样一个罪恶势力最为猖獗的黑暗时刻,我们这样做,福尔摩斯会怎么说呢?”
就像回答他的话似的,广大而阴惨的沼地里忽然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吼声,就是我在大格林湓泥沼边缘曾经听见过的那样。声音乘风穿过寂静的夜空,先是一声又长又深的低鸣,随即是一阵高亢的怒吼,接着又是一声凄惨的呻吟,然后就消失了。声音一遍遍地发了出来,刺耳,狂野,摄人心魄,整个空气都为之悸动起来。准男爵抓住我的衣袖,他的脸在黑暗中变得惨白。
“我的上帝啊,那是什么呀,华生?”
“我不知道。那声音来自沼地,我曾经听见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