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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第3页）

“没有，差一点儿。我差一点把它们丢进火炉里。”

“为什么没丢？”

“那是个电炉。”卡拉丁轻松地伸展他的长腿开始笑着，“老兄，我已经觉得好多了。我等不及要把一些事实塞进英国老乡的嘴里。卡拉丁一世的血正在我体内澎湃。”

“听起来你已经热血沸腾了。”

“他是伐木工人里最无情的老恶棍。一开始他只是个工人，最后却拥有一幢文艺复兴式的城堡、两艘游艇和一部车——有轨道的那种，你知道的。有着绿色的丝质窗帘，上面还有污渍，里面的木雕更是你若不亲眼见到根本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东西。大家都认为，至少要到卡拉丁三世之后，卡拉丁的血才会渐渐变得稀薄。不过现在我可是全然的卡拉丁一世。我现在知道当我那老爹想买一座森林而有人不让他买的时候，他的感受是什么。老兄，我要进城了。”

“很好，”格兰特温和地说，“期待你的作品。”他把他的记事簿从桌上拿起来，举到布伦特面前，“我在做警察做的那种案情总整理，也许会帮助你形成结论。”

卡拉丁接过来，毕恭毕敬地看着它。

“撕下来带走，我已经写完了。”

“我想再过一两个星期，你就会太忙于调查真实的案子而没时间搞这个——学术性的了。”卡拉丁有点儿怅然地说。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案子比这一个更令我着迷的。”格兰特老实说。他斜睨着仍然靠在那堆书上的画像，“你一定不相信当你那么消沉地走进来时，我所受的打击比你还大，我以为一切都破灭了。”他把眼光转回画像上说，“玛塔认为他有点像伟大的洛伦佐。她的朋友詹姆斯认为那是一张圣徒的脸。我的外科医师认为这是一张跛子的脸。威廉斯警官认为他看来像一个伟大的法官。但我认为，也许玛顿的说法最接近事实真相。”

“她说什么？”

“她说这是张正在承受极度痛苦的脸。”

“是的，是的，我也这么认为。难道你有任何怀疑吗？”

“不，没有。他几乎是接二连三地受创。在他生命中的最后那两年必然发生了既突然又沉重的打击。原本每一件事都那么顺利：英国终于稳定了下来，内战的记忆已在人们的脑海中淡去，一个良好稳固的政府让一切风平浪静，兴盛的贸易活动让大家丰衣足食。外表看起来好得不得了，从米德汉到温斯莱戴尔都那么好。而在短短两年之间——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的和平。”

“我知道有一件创伤他当时并未承受。”

“哪一件？”

“至少他不知道他会成为千古罪人，背负洗不清的骂名。”

“的确，那将会是最致命的一击。你知道根据我个人的发现，最能证明理查没有涉入任何夺权阴谋的是哪一点吗？”

“不知道，是什么？”

“事实是当斯提灵顿发布消息时，他必须派兵南下。如果他事先知道斯提灵顿要说什么，或计划让斯提灵顿帮他捏造什么事实的话，他应该会带着军队。即使不带到伦敦也会带回较熟悉的自家封地。结果他紧急地先派军队去约克又派兵去他的纳维尔表兄弟那儿，证明他对斯提灵顿的自白一无所知。”

“是的，依据他所受的绅士教育，他原本期望顺利地改朝换代。未料当他抵达北汉普顿时碰上伍德维尔这个麻烦，所幸并无大碍。他扫**了伍德维尔的2000兵力前往伦敦，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据他所知，眼前除了一场传统的加冕仪式之外别无所有。直到斯提灵顿在国会自白之后，他才派出自己的军队。而他的军队必须在这关键的一刻从英国北边一路南下。是的，你是对的，当然。他相当意外。”他的食指扶了一下眼镜框，以他惯有的、有些迟疑的姿势。他又提供了另一个足堪呼应的线索，“你知道我发现足以证明亨利有罪的事实是什么吗？”

“是什么？”

“神秘。”

“神秘？”

“神秘兮兮，不能张扬，偷偷摸摸的事情。”

“因为这样的事符合他的个性吗？”

“不，不，再也没有那么微妙的事了。你看不出来吗？理查不需要任何神秘事件，但亨利却完全得靠男孩下落不明。没人可以想得出理查为什么要用这么个偷偷摸摸的办法。那是相当疯狂的方式，他根本没办法洗脱嫌疑的，迟早他会被要求解释男孩为什么不见了。既然他知道他可以长久统治英国，天晓得他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如此困难且危险的方式，尤其是在手边有那么多简单方法可用的时候。他只需将两个男孩闷死，让全伦敦的人瞻仰遗容，哀悼两个因热病夭折的小东西。这也是他会采用的方式。老天，理查杀这两个孩子的最终目的应该是要防止任何以他们为出师之名的叛乱，所以唯有他们的死讯尽快公诸于世，才能达到这桩谋杀的真正目的。如果人们不知道他们死了，这整个计划就失败了。相反地，亨利，亨利必须想办法让他们失踪。亨利必须搞得神秘兮兮的，亨利必须隐藏他们何时又是怎么死的事实。亨利的一切都靠没人知道男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的确是这样，布伦特，真的是这样，”格兰特说，微笑着看着这张发表滔滔雄辩的年轻脸孔，“你应该来当警探的，卡拉丁先生！”

布伦特笑了。

“我研究汤尼潘帝就好，”他说，“我打赌还有一缸子我们不知道的呢。我赌史书上还多得是。”

“你最好顺便带走这本库斯伯·奥利芬特爵士的书，”格兰特从他的柜子里拿出这本厚厚的、令人肃然起敬的书，“应该强迫历史学家去修一些心理学的课再让他们写作。”

“哈，那对他们一点也不管用。一个喜欢研究人类行为动机的人不会去写历史。他会写小说，或成为精神科医师，或成为地方法官……”

“或成为骗子。”

“或成为骗子，或成为算命的。一个了解人类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写历史。历史只是玩具兵。”

“喔，拜托，你是不是太严苛了？那是非常博学多闻的——”

“喔，我的意思不是那样。我的意思是：那只是在平面上移动一个个的角色。仔细想想和数学也差不到哪里去。”

“如果它是数学，他们就没有权利把流言飞语也加进去，”格兰特说，突然心里有了个坏点子。他翻着厚重威严的库斯伯爵士的著作，想做最后的浏览。当翻到最后几页时他慢了下来，最后终于停止。

“奇怪，”他说，“他们很喜欢在战役中把某人冠上勇敢这个字眼。他们一直在用传统的写法，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事实上，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去强调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