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冬日的日光似乎并不能给整个受到寒风侵袭的世界一丝温度,反而平添了一分萧然。
院子里在两日夜里接受了小雪侵扰之后,已经铺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积雪。
“呼呼”嗷叫的冷风,“哐当哐当”随着风被拍打在墙面的灯笼,形成一种没有节奏却又奇怪地协调的景象。
“菱秀阿姊。你去休息一会吧,这里让我来照看一下吧。”
屋门被钱福仔从外门推开,他捧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看向了坐在榻边的萧菱秀,见她一脸疲惫,眼底都有了乌青。
萧菱秀眼睛微动了下,转头看了一眼钱福仔之后,又转回来,看着躺在榻上的谢玖安,他睡颜平静,可脸色依旧很苍白。
“没事。”
她的声音就像是好几日未曾喝过水一般,干涩沙哑。
钱福仔听了,心里十分不好受,放下了手里的木盆。走过去,看了看榻上的男人,脸庞依旧是俊美无俦,可脸色却是苍白如雪,但坐在塌边的萧菱秀也没好到哪去。
他很是心疼,可他说的话,这位又比牛还犟,不愿听他的。就在他发愁之际,屋外走进了一个身材高挑,一身玄衣,扎着马尾的娘子,她看上去英姿飒爽,有一种沙场女将的风采。
惹得钱福仔都多看了两眼。许丝没有注意到钱福仔的目光,只是将视线放在萧菱秀身上。
这两日她也就在半夜悄悄来看过一回谢玖安,见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就按照此前谢玖安给她的吩咐去做事。
搞到了如今,她才算圆满完成了谢玖安交代给她的任务。
来了倒是见到这位长相柔弱的小厨娘竟然还在坚守着谢玖安,她都快想要去找个说书先生,好好为他们这段可歌可泣的爱情编个故事了。
想是这般想,面上倒是收起了平日里的调笑,她走到了萧菱秀身边,双手环在胸前,低眼又瞅了一眼谢玖安那张往日里总带着漫不经心笑意的脸现在就只剩下平和又苍白的睡容。
她若是像谢玖安那样会执笔绘画,定会将他如今这般狼狈又虚弱的一面给画出来。然后等他醒来之后,嘲笑他一辈子。
奈何现实她做不到,就略微感到有几分可惜了些。想归想,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略微有点褶皱的纸,递给了萧菱秀。
在她还沉浸于哀伤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一张很熟悉的纸,上面盖有官府的朱印,虽然有些年代,但依旧可以看出上面的文字。
“这是你的卖身契。”
许丝的话就像是给萧菱秀一道惊天雷,她愣住在那,直愣愣看着那张卖身契。此前做了很多事就是为了这张纸,就是为了真正想要的自由。
如今这张东西摆在了面前,她本应该欣喜,可她开心不起来,因为她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其他的事情,所以她便愣愣地先问出口来:“许娘子是怎么拿到的?”
许丝似乎猜到了她会问,索性将卖身契放在了桌上,随后寻了一张椅子就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喝完之后,又看见还愣在原地的钱福仔,对他举了举杯子,问他要不要喝?
钱福仔还留在这,一边是对许丝的好奇,另一边是对这么突然闯进来的陌生娘子感到警惕,且这位陌生娘子一副话本上写的江湖人做派,他怕她会对菱秀阿姊不利。
他见许丝突然对自己举杯,连忙摇头,但没有理解到许丝的意思还站在那,双眼又是好奇又是戒备。
萧菱秀看出了许丝的意思,就对钱福仔轻声道:“福仔,你先出去,我有点事想要和这位娘子聊一聊。”
这话一出,钱福仔愣了下,看着萧菱秀那张柔弱还有点疲倦的脸,想要张口说点什么,最后对上她那双恳请的眼睛,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将桌上那盆温水端走。
“我去热一热这水,等下我再过来给谢郎君擦身吧。”
接着门就被他从外面轻轻掩上,但还留着一条细微的缝隙。
等人走后,萧菱秀从榻上站起来,走到了许丝对面坐下,直视她:“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许娘子,卖身契的事,是不是谢玖安和你一起盘算的?”
许丝对于萧菱秀如此敏锐地就猜到了,倒是一点也不吃惊,反倒是有点玩味地对着她笑了笑,手在轻轻转动着瓷杯,过了会才缓声开口。
“萧娘子真的很聪慧,就算我不说,你也能猜到。是的,谢玖安和我在岳昌达这件事,可是出了不少力,但是有一点我得声明一下,其中出力最多的可是我!不是躺在那边脸色苍白得跟雪团一样的狐狸!”
这番强调,萧菱秀并没有觉得许丝是在抢功劳,反而觉得她是在有意地冲淡屋内的悲伤气氛。她的好意,自己是可以感受到的。
许丝见萧菱秀看自己的眼神里似乎很是平和和温柔,就像是那种亲切的长辈看着玩闹的晚辈的那种慈爱目光。她握着瓷杯的手一愣,差点没有握稳,瓷杯在桌面上猛地一碰,发出了响亮的啪嗒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