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情,这不是‘想’或‘不想’。你只是一把好剑,却不是最好的,你心里有太多的放不下,情念,牵绊,还有你故国被焚烧的那夜,你对着精卫鸟发誓时,刻在心底的恨……你上不了天穹之上的战场,因为你不够冷静,轻易就会被那些‘至高意志’所摧毁。”
这一刻,羽挽情明白了,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在意。
师徒二人的距离越拉越长,羽挽情坐在破碎的行云宗长阶上,当暮光照过她的眼眸时,忽地,她开口问道:
“师尊,你怎么……怎么知道,我故国被火陨天灾摧毁的那晚,我对精卫鸟立过复仇的誓言?”
她那时年幼,是立誓复仇后的第二晚,在燃烧的废墟中,才被路过的澹台烛夜相救,那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但是羽挽情没有得到回答,不知过了多久,司闻出现在她身边。
“刚才我去过四忘川了,你走吧,走得远远的。”
“师叔?”
司闻的神色带着一丝苦涩,良久,他漫叹一声:“沈春眠半疯时跟我说过,火陨天灾,祸不在天,而在人为。宗主铸剑成狂,有时会指使他将天灾降在凡人聚居处,封锁疆域,以千万人性命,为他所铸之剑开刃。”
“开刃?”
“你早该想到的,他怎么会是为了救你,才去的海桑国?”司闻闭上眼道,“你走吧,我会留下,毁掉他的天地洪炉,那里封存着天地间所有剑器的印记,到时候你们便真正自由了……只愿,李忘情能在被重铸前撑得久一些。”
他言罢,起咒,一道传送阵出现在羽挽情脚下,却被她反手一剑,将阵打碎。
羽挽情双瞳赤红,嗓音嘶哑。
“我……不走。”
……
四忘川。
李忘情对这里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她还记得自己幼小时,总喜欢钻入熄灭的铸剑炉中,在废渣中寻找一些亮晶晶的碎片。
那是她难得快乐的童年,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那些视为珍宝的碎片……是被生生煅烧后毁弃的剑修。
一切,只是因为刑天师不允许自己的作品有所瑕疵。
“师尊。”李忘情被放入铸剑炉时,仿佛故意这么叫似的,“我把你的心血交给了敌人,你不生气吗?”
“我不是第一次失败。”
“你没有时间了。”李忘情道,“你的眼睛能穿过星河,应该也感应得到,愚公文明快要看到我们了,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她终于从澹台烛夜那双无神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冷漠的蕴意。
他俯下身来,银白色的长发滑落在她脸颊边。
“那又如何?或许你不记得了,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为了开刃,我带着你杀过多少人吗?”
一丝尘封的疼痛在脑髓深处悄然弥漫。
李忘情的瞳孔微微扩大。
“一把剑器,成形却无法开刃,我所能做的,就是带它见血。就在这洪炉之中,从隐匿地底的邪神,到肆虐一方的恶兽,但出人意料的是,凡人的效果却是最好的,尤其是那些你产生过牵绊的人。”
“只是每次命令你杀了他们之后,你总要对我持剑相向,所以我总是说你不是一口听话的好剑。”
“可那都不是一口剑应该关心的,你只需要依赖我就好了,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睡吧,等我去向太上侯讨一把火回来,一切就又都重新开始了。”
他的声音一点点远去,李忘情的眼前陷入黑暗,仿佛在这天地烘炉中,她的意识在无限下沉。
她听见了一些尖锐的呼号。
“别杀我……别杀我们……”
“我做错了什么?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活活受罪吗?!”
“求你了……”
她看见了自己,最初被祭炼成形的自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跟在澹台烛夜身后,所过之处,一片血海。
“是人种不对吗?为什么它还是无法开刃取得灵智?或许向百朝辽疆南方去……那里的海桑国之民,曾经拥有轩辕九襄的部分大道。”
而后是天降火陨,呼号中,她看见一张张面孔远去,化作锈剑上累积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