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风的声音带著追忆的痛楚,“可你……偏偏选了我这条註定布满荆棘、甚至通向毁灭的路。”
“你说,將军,我雷恩这辈子,只认你鹤风!您剑锋所指,便是我心之所向!”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你会选择我…你放弃成为独领一军的將军,反而愿意成为我的副官…”
鹤风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我带著你们衝出了怒海,穿过了死亡漩涡、终结口、黄泉屏障……一路血战,一路逃亡。”
“眼看著就要穿过永恆峡谷,到达界海,逃出生天……你却……”他的声音哽住了,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永恆峡谷那惨烈的断后战场!
当时,鹤风率领最后的断后部队死死抵住凉冰百万大军的疯狂衝击,为火种舰队进入界海爭取最后的时间。
战况惨烈到无以復加,阵线不断被压缩。
雷恩自己,也倒在最后的死守中,被无数烈焰之剑的洞穿!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点燃的火炬,却依旧狂笑著挥舞著残破的剑,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向著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发出不屈的咆哮!
他倒在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倒在了希望触手可及的门槛之外!
“我本来想……”鹤风的声音带著难以抑制的颤抖,他伸出手,指尖触碰著墓碑上那几个冰冷的字,仿佛触碰著雷恩倒下的那片焦土。
“想和你一起,站在天翊星的土地上,看著我们的城市拔地而起,看著我们的舰队翱翔星海,看著和平真正降临……我想和你分享这胜利的荣光,我的兄弟……”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徵兆地砸落在冰冷的墓碑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我最亏欠的……就是你了……”鹤风的声音彻底哽咽。
那一直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对挚友牺牲的痛惜与无以復加的愧疚,如同决堤的洪水,衝垮了他身为王者的所有心防。
雷恩的忠诚,雷恩的牺牲,是扎在他心头最深、最痛的一根刺!
“我的兄弟……”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宽阔的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黑袍被风吹得紧贴著他,勾勒出那份深沉的、无处宣泄的悲伤。
就在这一刻,酝酿了许久的铅灰色云层,终於再也承载不住那份沉重。
豆大的雨点,毫无徵兆地,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先是稀疏的几点,瞬间就变成了倾盆的暴雨!
冰冷的雨水,如同天河倒泻,狠狠地冲刷著沉默的英雄园!冲刷著那一块块冰冷的墓碑!
也狠狠地冲刷在鹤风的身上!
雨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黑袍,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雨水顺著他稜角分明的脸颊疯狂流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那压抑了不知道多少年、滚烫的痛苦泪。
他就那样跪在雷恩的墓碑前,额头抵著冰冷的石头,在滂沱的暴雨中,无声地颤抖著。
上一次这样无法控制地落泪是什么时候?是在养父鹤章亮遇难的噩耗传来时?
是在得知鹤熙离开天城投靠梅洛起义军时?
还是在怒海战场,看著无数袍泽化为宇宙尘埃时?
太久远了,久远到记忆都已模糊。
而此刻,在这天翊鼎建成、文明终於拥有了傲视寰宇的基石、已然展开“成功”的时刻,在这与故人灵魂对话的墓园,积压了无数岁月的疲惫、孤独。
失去至亲至友的伤痛、以及那份深埋心底、从未真正释怀的沉重……在冰冷的暴雨冲刷下,如同沉睡的火山,终於衝破了他钢铁般的意志外壳,无声地喷发了。
暴雨如注,天地苍茫。
英雄园內,只有风雨的咆哮,和那一道跪在墓碑前、在雨水中无声颤慄的黑色身影。
雨水冲刷著墓碑上的名字,也冲刷著一个王者在无人处最深的脆弱与哀伤。
那冰冷的雨水,仿佛要將这三千年的血与火、生与死、荣耀与牺牲,都深深地洗刷进这片承载著天翊火种的大地之中。
鹤风成功了………他成功完成了梦想………建立了和平………
但也失败了………和平到来的太晚………和他有共同梦想的人………都早已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