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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三司会审惊朝堂（第1页）

（1）金陵春梦

金陵三月，花雨压城。秦淮河上，水腻如脂，画舫鳞次，灯市昼开。玉堂春本名苏三，系上元县良家女，因家难没入乐籍，年方十七，己艳冠秦淮。她不肯轻启朱唇，只夜夜抱琵琶，唱《牡丹亭》“惊梦”一阕，声遏流云。好事者编了口号：“玉堂春一笑，黄金无颜色；玉堂春再笑，六院断人声。”

是夜，雨丝风片，灯影摇红。苏州书生王金龙，字廷秀，年二十二，父为吴县教谕，家道中落，携百金赴南闱，暂泊河畔。听得琵琶幽咽，循声入舫，但见苏三淡妆独立，眉妩如画，手未弹而泪己零。王生揖曰：“卿曲中有冤，仆愿闻之。”苏三抬眸，见来人青衫磊落，目光澄澈，心忽如鹿撞，遂低眉续弹，唱至“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声哽咽不能续。王生解绫帕，代为拭泪，叹曰：“天下伤心处，非独儿女。”

鸨母李桂姐窥伺良久，堆笑而入，曰：“姐儿罕得开颜，今宵且留郎君。”遂设小宴，碧粳粥、樱桃脯、鸳鸯炙，水陆杂陈。酒过三巡，苏三微醺，捧玉壶，亲与王生斟酒，指尖相触，电火流霞。王生醉后，亦以《西厢》艳曲相和。桂姐乘机索缠头金，王生囊空，解祖传双螭白玉佩为质。苏三觑见，心中惨然，知郎君清贫，遂背人剪一缕青丝，裹以红绡，潜纳王生袖，低嘱：“郎若不忘，早来赎妾。”

更鼓三下，王生欲别，李桂姐己暗锁舫门。苏三悄引王生入香闺，帷帐流苏，银烛高烧。两人对坐，竟无语凝噎。苏三取琵琶，再弹《昭君怨》，声未绝而泪满衫。王生执其手，曰：“待我春闱夺锦，必拔卿出火坑。”苏三泣曰：“风尘堕落，恐无归日；郎君但记，莫作负心汉。”是夕，和衣并枕，未敢逾礼，惟闻河声东逝，到晓无眠。

翌日，王生赴试，苏亲送至桃叶渡，以绣囊贮三十金，纳其靴页，勉曰：“长安米贵，居大不易，郎但安心夺魁，毋念妾。”王生感泣，指天为誓。忽见贡院钟动，遂匆匆解缆。苏三独立桥头，柳丝百尺，系不住兰舟；莺啼数声，唤不回玉佩。她不知，这一别，便是冤海血山，性命两悬。

（2）　虎阱莺囚

王生去后，李桂姐变脸，责苏三私赠金银，鞭之十数，囚于后舱。会山西富商沈洪，贩潞绸入金陵，闻苏三名，以七百金求蓄为外室。桂姐贪利，伪作苏三卖身契，强按指印。苏三哭骂不从，被闭黑舱，三日水米未沾，气息奄奄，终押解北上。

沈洪本有妻皮氏，悍妒绝伦，面麻声枭，市井号“雌夜叉”。皮氏闻夫娶小，持刀赶至码头，揪发搧面，血溅衣襟。沈洪惧内，贿以千金，暂息雷霆，另赁别院藏苏三。苏三幽居西厢，日夕以泪洗面，题壁诗曰：“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沈洪贪其美色，百计媚之，苏三誓死不从。一夕，沈洪醉后闯入，强解罗裳，苏三拔银剪自刺其颈，血溅鲛绡。沈洪惊退，惧出人命，始稍敛迹。皮氏侦知，反疑苏三装腔，暗赂鸩医，欲慢性毒药杀之。

会太原府推官缺员，巡按王金龙奉旨暂署。苏三闻之，悲喜交攻，然深闺重锁，插翅难飞。她惟日夕焚香，祝郎君明察秋毫，救妾水火。而皮氏之毒计，己如夜色西布，步步紧逼。

（3）　毒谋暗织

皮氏买通稳婆赵妈，以堕胎药易为补剂，苏三服之，呕血升余，几殆。沈洪怜而延医，医言药中有野葛，皮氏佯惊，哭骂赵妈，暗赠五十金使远遁。沈洪虽疑，亦无如之何。

皮氏复与家奴胡成私通，设计嫁祸。胡成者，市井无赖，善烹砒霜入膳，无色无味。是月初九，沈洪生辰，张灯结彩。皮氏亲庖厨，置砒霜于参鸡汤，命婢春香送西厢。苏三以素食自许，未饮。沈洪归，渴甚，自斟而尽，夜半腹痛如绞，七窍流血死。

皮氏嚎哭，诬苏三因妒弑夫，并伪证云：“苏三怨沈洪另娶，常言‘愿与俱亡’。”遂贿太原知县王立，酷刑逼供，苏三三晕三醒，指甲尽拔，终不肯承。王立又拘春香，春香惧，亦妄证“亲见苏三下毒”。狱成，拟凌迟，文卷上呈按院。

王金龙方视事，见案心惊，然以人言可畏，不敢轻动，遂佯病，委两司会审，而暗遣心腹查访。

（4）　两司初鞫

臬司刘秉义，字无咎，刚峭寡言；藩司潘必正，字中立，滑稽多智。二人奉旨会审，升座太原府大堂，三班六房，水火棍列若森林。苏三枷锁锒铛，血衣斑斓，被押跪丹墀。

刘秉义拍案喝曰：“毒妇苏三，弑夫情真，尚有何辩？”苏三抬首，见堂上乌纱绛袍，皆非意中人，泪如雨下，惟连呼“冤枉”。潘必正见彼容色惨怛，心己动摇，乃婉问：“汝言冤，可有指实？”苏三泣曰：“妾与沈洪，名义虽存，实同陌路；且妾日夜思王巡按，愿留残躯以待，岂肯弑夫自陷？”

刘秉义闻“王巡按”三字，心下会意，遂不复诘，命暂收入监。退堂后，潘谓刘曰：“此事涉宫闱之嫌，若稍乖舛，朝堂震动。”刘沉吟：“王公年少，或有私情，然国法如山，奈何？”二人议未定，而王金龙密札己至，嘱“秉公断狱，毋涉私徇”。

是夜，刘秉义独步花厅，月华如练，念及苏三“留残躯以待”之语，知其中必有隐情，遂微服出访。

（5）　微服雪冤

刘秉义易青衣小帽，循小巷至沈宅。时沈家白幡高挂，纸钱纷飞。邻叟窃告：“沈洪素畏妻，皮氏私奴胡成，人皆知之；毒发之夜，胡成肩荷包袱，潜遁后街。”刘又访药铺，掌柜言：“皮氏月初购砒霜二两，云‘毒鼠’。”

刘归，与潘必正合议，发海捕文，三日而擒胡成于介休驿。严刑之下，胡成供出与皮氏通奸、合谋毒沈、嫁祸苏三之详。刘、潘大喜，即欲释苏三。

然王金龙忽传手谕：“仍监候，待本院亲鞫。”二人愕然，不知巡按之意。潘笑曰：“王公欲自证无私，故示公耳。”刘独皱眉：“少年情深，恐难割席，朝堂之上，将起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