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极其考验耐心与刀工的豆腐。
唐心细细挑选了一把四指宽的桑刀,刀身薄如白纸,在清水中蘸过,泛着幽冷的青光。
她并没有急着下刀,而是先以指尖细细感受豆腐的质地。待大致有了成算,刀尖便无声地没入豆腐一角,手腕以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震动,刀刃垂直起落,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光影。豆腐在她手下,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任凭刀锋进出,兀自纹丝不动。直到最后一刀收势,她将整块豆腐轻轻推入盛满清水的阔口大碗中,奇迹发生了——
清水微微波动着,豆腐仿佛瞬间被解除了定身术一般,数千根细如发丝、柔似垂柳的豆腐丝悠然散开,根根分明,在水中浮浮沉沉,绽开出一朵华丽的白色菊花。
与此同时,太极羹的另一味“甜”,也在炉灶上静静酝酿着。
铁棍山药在灶上蒸得烂熟,剥去焦褐的外皮,露出羊脂玉般的内心。石杵与石钵摩擦,发出沉稳的咚咚声,切成小段的山药被细细研磨,细腻得没有一丝颗粒,如同流动的乳酪。
新剥的豌豆,翠绿欲滴,在一汪清甜的泉水中慢慢熬煮,直至酥烂,再过一遍细筛,滤出的豆泥鲜亮澄澈,带着春天田野最纯粹的气息。
碧绿的豌豆泥与雪白的山药泥在小砂锅中缓缓交融,再调入一勺色泽如琥珀般的蜂蜜。于是,这来自山野的时蔬,便掺入了几分余韵悠长的蜜甜。
初雪般的蟹肉丝与细如发丝的豆腐丝一同落入老母鸡、干贝与火腿精心吊出的高汤里,汤色清澈,而味道醇厚,方可承载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味。而火候则是关键,需用文火,让汤面保持着“虾眼沸”的状态——微微冒着小气泡,却不至于沸腾着翻滚。
芡粉用山泉水调开,唐心左手持勺,在锅中划着温柔的圆弧,右手将芡汁细细注入锅中。汤汁在她的搅动下,渐渐变得浓稠,泛着丝绸般温润的光泽。
蟹肉的鲜与豆腐的醇,在这浓稠的介质中完美融合,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伴随着几缕人间至味的咸鲜。
另一个小锅中的碧绿甜羹,则更需小心呵护,白瓷勺时刻不停地在锅中朝着同一个方向搅拌,汤汁浓郁却不失灵动,像初春的湖水,温润可爱。
“请各位选手注意,还剩最后十分钟。”
节目组无情的报时声准时响了起来。
祝荪的一虾双吃已然出锅,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错误——她在菜中使用了大量的蒜。
而方才坐在左边的男孩,似乎说过,他不吃蒜……
她额头冒出冷汗,但此时重新准备已经来不及了。
而邱魁因为他追求的对称美学忙得手忙脚乱,一时觉得两块羊肉大小不一,一时觉得两颗土豆不够圆润,争分夺秒地调整着,却打乱了烹饪节奏,导致黑椒酱汁略有烧糊。他懊恼地拍着脑袋,后悔不迭。
唐心这边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她略尝了尝两锅羹汤,正是好时候——她特意让咸味一侧保持微烫,以激发咸鲜风味;甜味一侧则稍凉,以增强清甜口感。
随后,她取出一只盘底光滑如镜的素白深盘。两只素胎汤勺,一勺盛着乳白咸羹,一勺盛着碧绿甜羹,随着微微倾斜的手腕,两道颜色、味道各异的暖流,以相同的速度,沿着盘壁,在同一时间,顺从地滑入盘中。
乳白的汤汁里,隐约可见丝丝蟹肉与那细到极致的豆腐丝;碧绿的甜羹里,融合着豌豆与山药的绵密。他们彼此环绕,却泾渭分明。在即将合拢成一个正圆的刹那,她迅速取过一根尖头竹签,在双色交汇的中心,手腕如画师运笔,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只一笔,便分开阴阳。
混沌的圆被赋予了灵魂,化为相互依存的双鱼。
“时间到,全部停手!”
主厨魔鬼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料理台前的兵荒马乱瞬间平静了下来。
所有的菜品被依次端到这对可爱的双胞胎面前。
坐在左边看起来活泼好动的男孩皱着眉,抽动了一下鼻子,厌恶地推开了眼前的“一虾二吃”。
“我不吃蒜,这个拿走。”
坐在右边的男孩,则指着邱魁做的双子羊排,满脸不悦:“我们是孪生兄弟不错,但不代表我们喜欢吃一样的东西,是方才说得还不够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