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口中的杨,如今是亲兵队私下议论的焦点,自瓦西里大人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救济现场遇到这个自称来自遥远“秦”地的宋人,並与之长谈后,这个原本需要排队领教会救济的异乡人,便摇身一变成了队伍里的文书。
儘管此人在任上已展现出不凡能力,但关於他的议论依旧不绝一一谁让这是瓦西里大人亲自带回的人呢?
“要我说,你乾脆別在阿列克谢那个圈子里混了,”根纳季对那边的氛围之以鼻,“那里的人个个都像奴才似的围著阿列克谢打转,一天到晚揣摩他的心思,跟著他的指挥棒转,我说,有意思吗?”
“这哪儿有那么容易。”
谢尔盖摇摇头,就算不说他付出的沉没成本,但在阿列克谢这边,他是真的可以不断往上攀爬一一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满足。
“不过阿列克谢大人近来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谢尔盖回想起这些日子上司的严厉,时刻强调不能被新加入的保加利亚人和塞尔维亚人抢了风头,心中便涌起一丝厌倦,“自从保加利亚人和塞尔维亚人加入进来,他的脾气就没好过。”
“那傢伙不一直都那样——-算了,隨你吧。”根纳季不再多劝,转而聊起轻鬆的话题,“话说回来,具体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我猜了不少工夫吧?”
“说实话,一点功夫都没。”谢尔盖脸上浮起神秘的微笑,“几个想巴结的小官吏告诉我的。他们的主子对之前怠慢阿列克谢大人深感抱歉一一实际上就是害怕阿列克谢大人追究一一这些人为了跟我套近乎,知道我偏爱这种废墟景致,就把这地方透露给我了。”
“那倒挺好。这地方真不错啊。”
根纳季环顾著眼前的废墟,归根结底,他和谢尔盖是一类人,否则也不会被吸引到这废墟中来,“要是有个画家能把它画下来就好了。”
“听那些老亲兵说,以前的队长就很会画画,可惜他在苏达克养伤呢。”
“真是可惜了。”
根纳季凝视著眼前的景象,这曾是他这个罗斯小子做梦都不敢想像的画面。
回想这一路,他经歷了太多,做了太多想都不敢想的事,也见识了太多想都不敢想的景象。
他无比庆幸自己当初那看似单纯的选择,在领略了世界的辽阔后,他已无法忍受在罗斯待一辈子的念头。
眼前这座帝都纵然残破,但对他还是具有无比强烈的吸引力,所以对於要离开帝都,他是非常不满的。
因此,之前他还忍住了对阿列克谢那群人的厌恶,和他们站在一起一一只不过他是反对离开君士坦丁堡。
结果,鲍里斯铁青著脸走进来敲他的脑袋,把他从那里拉走,事后芬利倒是给他解释了很多。
“根纳季,对君士坦丁堡来说,我们终究只是一群外人,更別提,你也看到亲兵队在这一战里损失多么惨重,若是继续在这里打这样的仗,你觉得我们会有什么未来吗?”
根纳季清楚芬利说得很对,还知道很多其他必须离开的原因,但是,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所以他才站在了反对的行列里。
其实他不愿意走的最根本原因,是因为他眷念君士坦丁堡的生活,这座城市纵然衰颓至今,各方面也碾压了一眾罗斯城市。
根纳季终究是个市民的孩子,终究还是想留在城市之中,享受此地便利的生活一一但这可没法作为理由说出来。
也是因此,鲍里斯才能如此轻鬆拉走他了。
“我带了些酒,在这里聊天玩耍,怎么能没有酒呢?”
突然,谢尔盖就像是变魔术般,从身旁倒塌的石板里拿出了葡萄酒和燻肉。
“哦哦哦,这可真是太好了。”
眼前一切完全在根纳季意料之外,让他心怒放,连带著离开君士坦丁堡的不悦也被拋在脑后。
当下面的小人物们在享受再次出发前的悠閒岁月时,作为兵队首领的瓦西里·亚歷山德罗维奇·留里克也在享受他难得的悠閒岁月。
作为科穆寧王朝的座上宾,瓦西里自然不可能再被拘束在营地里,他现在所在之地,是一座科穆寧贵族的宅邸。
这座宅邸是君士坦丁堡眾多废墟宫殿里为数不多保存较好的,占地规模也十分庞大,所以第一次进城时科穆寧贵族就占了下它,把原来的主人都赶了出去一一那些人后面也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而现在时光流转,这座宫殿成为了罗斯佣兵的居所,曼努埃尔把这座宅邸赠送给了瓦西里。
那些適应不了军伍生活的年轻人可以找来,维持他们对这个据点的控制,未来这里也许可以成为罗斯商人的会馆呢。
瓦西里正站在宫殿的露台上,任凭海风拂面,此刻,太阳正在落下,落日的余暉落在海面尤其美丽。
即便是难得的休憩时光,他仍难以抑制的思索著佣兵队的事务一一若不如此,他反而不知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