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在时总言,官家心软仁善,不是为帝之材……”
“可云英,我怎么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儿子了。”
建昭元年,天下初安,大周建国,奈何根基尚浅。
为防前朝余孽作乱,太祖大力笼络早前投诚的前朝旧臣。
而族内曾出过前朝三任宰辅,又在当世文人学府间享有极高威望的杨家,自然成了太祖心中的第一人选。
——故同年,定杨家长女为太宗之太子妃。
那年的太后不过二八妙龄,而打小陪着她长大的女使云英,也不过双十年华。
怎料世事变迁,历经纷争,这半片宫墙,终究是葬送了她们半生光阴。
“除了太后,也许久没有人唤过奴婢闺名了。”云英轻笑了一声,扶着太后到一旁的罗汉榻坐下,又奉上一盏清茶,“太后,咱们老了,官家自然也长大了。”
沉默着将那盏清茶推远,太后轻扶了扶满头耀眼夺目却冰凉沉重的珠翠。
云英见状本想帮太后卸下部分,垂头时却又听见她喃喃自语道:“云英,我无意争权,可官家……我的琮儿,不能白死……”
伸出的手顿了一下,云英叹着气,将太后鬓边的朱钗取下。
章慧太子李琮,早慧懂事,是太后一手带大的,二人间母子情深,可惜却在十五岁的年纪猝然夭折。
那是太后的心病,是盘踞清仁宫无数年的疑云。
——可却不是官家的。
又思及今日李蓁落水之事,云英涌到嘴边的劝慰之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官家打小不在太后身侧养育,随着他亲政日久,与太后自也愈发疏离。
只是云英自没想到,一向仁善的他,身为人父,却连亲生女儿落水一事都能做到仿佛若无其事一样……
这样的官家……
一个只在年末宴席上匆匆见过几回,却不曾真正长时间相处过的兄长,又能在他心里占据多少分量?
云英没有一点把握。
苦笑着忽略了云英的欲言又止,太后转眸看向窗外,她的眼里,是浓得晕不开的乌云。
“待定北侯与荆国公世子离宫,便去请官家来一趟吧!”
云英回过神,默默替太后捶着肩,应了声:“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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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凛离宫时,已至后半夜。
高悬的圆月被厚重的云层遮去了一角,模模糊糊的光阴似泄而非,低沉沉地压住了整个盛京。
打更人的铜锣声沿着街巷围绕着一户又一户的高门大院回荡,早前就已候在府门边的乐生,心情愈加焦躁,困意全无。